33、33.殊途同归_宇宙级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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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殊途同归

  深夜十一点,飞机低空掠过,轰鸣声里,季秋从睡梦中惊醒,下一秒,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整座楼都在颤动。

  长时间在战地工作,她养成了睡觉也穿着衣服的习惯,一骨碌下了床抱着摄像机和三脚架,和住在对门的同行记者姜严往顶楼跑。

  这栋大楼是驻伽区新闻站,住着各国记者。

  他们冲到顶楼。不远处的居民楼被空投的炸弹击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伴随着爆炸声,响彻天际。火光冲天,照亮漆黑的夜幕。滚滚浓烟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天空上纹丝不动,经久不消。

  爆炸的余热交融在高温下,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周围挤满了记者,联络的,交流的,报道的,拍摄的。

  现场虽混乱嘈杂,气氛却异常严肃,爆炸就意味着人员伤亡,意味着家庭的破碎,亲友的哀恸。这是大家都不希望发生的事,却无可奈何。他们是记者,不能阻止战争,唯一能做的只有把看见的真相告知人们。

  即使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可眼下的场景还是让季秋心头沉重,她和姜严默契般没有说话,各自投入进工作中,争分夺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伤感,告慰那些无辜的灵魂。

  季秋挑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摆好三脚架,把眼前的这一幕幕拍摄下来,燥热沉闷的空气,衣服全被汗水打湿,呼吸一下都万分艰难,她抿着唇,盯着摄像机镜头里的画面,汗珠从大颗大颗滴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也没时间擦一下。

  姜严架好卫星通讯设备,和已经赶往现场的同事取得确切信息,一切准备就绪,季秋走到摄像机镜头前向国内报道情况:“现在是当地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四分,三十分钟以前遭到反政府武装分子的两枚空投,爆炸处是一栋居民楼,大家可以清晰地看见我身后浓烟滚滚的地方,现场距离我这边有四百米,火光漫天,浓烟刺鼻,非常非常热,刚才我们测了一下,气温高达四十度。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都没有来得及跑出来,这栋居民楼现在住的十几户全都葬身火海,其中还有儿童,粗略估计伤亡数在五十人以上……过会儿我和姜严要赶往现场……”

  季秋结束报道,收起麦,和姜严火速下了楼,跳上停在门口的大面包车。

  车里的空调坏了,七八个记者,国外的国内的,男的女的,各大报社,挤在这方狭小的空间,汗流浃背,头发黏着额头,有人干脆靠着车厢贴地坐着,抱着摄像机谁也不想讲话。当这样的场景成了日常,沉闷和压抑笼罩住了每个人的心。

  街上到处都是混乱游行的队伍,手里拿着旗帜、照片挥舞着,呐喊着,游行的队伍慢慢壮大,车开得异常艰难,还要随时堤防被炸断落在地上的高压线,摇摇晃晃开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在一栋炸得面目全非的楼房前停了下来。

  记者们纷纷跳下车,姜严下车时转身扶季秋下车,他们站在车边仰头看向那边。火势被控制了,烧毁的楼房,黑漆漆的像一个巨大的窟窿,横亘在城市之中。四周围满了人,有拍摄的记者,有当地居民和遇难的家人亲属,悲恸的哭声撕心裂肺,让人不敢直视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们太可恶了,简直不是人,连平民和儿童也不放过!”

  当地居民愤愤说道。

  虽然历经数次,可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季秋还是难以适应,居民楼被炸得看不出形状,从里面拖出来一具又一具遗体,暴露在高温的空气里,亲人们扑倒在他们身上,哭得不省人事。

  听说还有一个孕妇,孩子再过两个月就要降生了,一家人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葬身火海。

  她感到巨大的哀痛,却毫无办法无能为力,只有努力将自己从这个场景中抽离出来,将自己的情感和这一切隔离开来,只有这样才能正常工作:拍摄、采访、记录和报道。

  回去的路上,游行的队伍拦住了记者们的车,穿着迷彩服画着油彩的人们隔着窗户拍打着玻璃,叫嚷着,“你们是记者,你们应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报道出去,让他们看看我们生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

  车里如死寂般的沉静,谁都没有力气讲话,看着他们在外面疯狂的样子。终于游行的人群散去了,车子重新发动,朝记者大楼驶去。

  记者们似乎筋疲力尽,安静下来的周遭像沉入海底,黑暗且混沌。

  姜严在季秋耳边轻轻说道:“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杆笔和一只相机。”

  季秋侧过头望向被火光烧红的天际,这里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意外,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降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和平离他们那么遥远,他们比任何人都想好好活下去。

  可活着,对他们来说,却是那样的难。

  黎明什么时候才能降临。

  季秋一夜没睡。

  熬夜对她来说成了家常便饭。

  在整理今晚拍到的录像和照片时,看到巨大的浓烟从火光里升腾而起,猛然的,脑海里跳出来一个画面。

  那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事,第一次目睹熊熊烈焰染红了大半片天的那个夜晚,还有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想起那段往事,这十年仿佛距离了一生,认识路时予也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跳进了脑海里。

  连同着,一起跳进来的还有爆炸前一刻她做的那个梦。

  是两年前在飞机上的偶遇。

  梦里的场景早已变得模糊,只记得那强烈的情绪,还有她洗完手和他说完话回到座位,中途突然停下来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眼。

  那一瞬注视,只短到半秒的时间,情绪却浓烈到浸透了十年岁月。

  季秋坐在床上,拿着相机发了会儿呆,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胸腔蔓延,可却捕捉不到。她没有在意的收回了神,扔下相机下床拉开窗帘,外面晨曦微露,突然很想去地中海游泳。

  这也只能是想想,今天还有更繁重的任务等着她。

  洗完澡吃过早饭以后,当地新闻局带着他们几个记者去了一处新的爆炸点,是发生在今天凌晨的突袭事件,两拨不同立场的武装组织为争夺根据地,埋伏在这幢楼,有人携带炸药引燃了一整层楼,死伤惨重,殃及了住在这里的平民。

  楼道昏暗,外面灿烂的阳光穿透不进来,从阳光下走进这里,俨然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随处可见震碎的玻璃,残破的墙面,水泥断面上,楼梯台阶全都遍布血迹,在高温的天气下粘稠,鞋子踩在上面还能感觉到温热透过鞋底。

  新闻局的官员哈迈得指了指侧边炸掉的一个大窟窿,示意他们小心脚下。

  顺着方向,季秋看见那窟窿下面还住着一户居民,从上面望下去,房子宛如缺了一个大口子,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们。

  那双大眼睛带着迷茫、害怕,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一瞬间击中了季秋的心,她不敢直视,错开了视线。

  拍摄完回去的路上,经过一辆爆炸损毁的公交车残骸,当时载着一车人,上来一个武装分子引爆了炸弹,无人幸免。

  在这里,随处可见爆炸,公交车上,餐馆里,家里,没有哪里是安全的,随时可能丧命。

  下午他们穿好防弹背心,又去了另一个区,这个区位于交界带,时常发生武装冲突。

  在这里刚刚炸毁了一所学校。这里早就停课了,四下无人,天空灰扑扑,空气里蔓延着烟尘的颗粒味,学校大楼被劈成两半,黑板、课本、课桌被埋在水泥板下,站在残败的天幕下,有一种深邃的苍凉感。

  轰隆隆——

  远远传来几架飞机的轰鸣声,投下了几枚炸弹,硝烟四起,冲击波震得地动山摇。记者们拿着摄像机拍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飞机朝这里过来,沿路扔着炸弹,所到之处夷为平地,越来越近。

  他们边跑边拍,躲在残垣断壁之间,和时间和死神赛跑。

  季秋拿着设备传输录像,炮弹在耳边炸开,震动耳膜,飞机就在头顶,姜严喊她:“季秋,快跑!”

  那是比她命还重要的第一手资料。还差一点点了,她紧紧盯着上面的进度条,抿着唇,神经紧绷,心跳如擂鼓,豆大的汗珠滚下来,飞机在头顶隆隆飞过,一架,接着第二架……

  在第三架掠过的同时,投下来炸弹,季秋拔出芯片,被跑过来的姜严一把用力扯住,拽着她往外跑。

  接着,轰然的炸裂声中,两人卧倒在地,烟尘碎块如粉末般纷纷扬扬洒落,四周恢复安静后,季秋从地上爬起来,她手上紧紧捏着芯片,身上全是尘土。转头看向身后,车子被炸毁了,只剩下半截黑漆漆的车身,燃烧着,设备和机器也毁损了。

  “有没有受伤?”姜严爬起来问她。

  季秋动了动身子,刚想说没有,姜严按住她的右腿,“别动,流血了。”

  季秋这才感觉到右腿传来剧烈的疼痛,应该是中了流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伤了,只不过她的这条腿是旧疾了,小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骨折,长大以后在战场上中过几次弹,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别的倒也还好,就是跑起来不能太快,下雨天会腿疼。

  姜严压着她的腿,怕她太疼乱动,从随行的包里取出镊子酒精和纱布,撕开她的裤腿,露出狰狞的伤口,他抬头看了眼她,漾着心疼,“有点疼,忍着点。”

  姑娘眸光湛亮,朝他轻轻一笑,“没事儿,我扛疼。”

  受伤是家常便饭了,在外面条件艰苦,每个人的随行包里都会备上一个小药箱,她和姜严搭档这么多年,早已形成了默契的战友感情。

  季秋一个皱眉,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新闻站派了一辆车过来接他们,同来的几个记者把季秋扶上车,姜严对司机说先去医院。

  季秋本以为这只是小伤,休养几天以后就能回去继续工作,但医院对她的检查报告持不容乐观的态度,她的腿伤很严重,如果再这样负重工作不进行治疗和护理,很有可能会失去行动能力,让她最好回国疗养。

  她并没有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腿伤刚好回到新闻站,却接到了上级通知,让她跟着撤侨回国,台里派来新的同事接替她的工作。

  无疑给了她致命一击。

  季秋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健康的身体对一个前线人员有多重要,让她从前线退下去,这不亚于打仗的士兵失去了武器,她失去了拐杖。

  那两天,季秋躺在医院的床上辗转反侧,回忆这七八年来在战区经历的种种,那些即使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岩浆中仍旧保持着善良的人性光辉,那些借着和平发起战争的丑陋面目,那些虽然她无法改变无法撼动的事实,却不能因此泯灭的良知。

  太多太多了。

  她以为还能在这里,和所有人并肩作战。

  没想到她却做了逃兵。

  离开那天,新闻站派车送她到首都机场,因为大家都还有任务,不能陪她同行,只能把她送到门口。

  季秋和每个人都拥抱作别,拍照纪念,她哽咽着对姜严说:“照顾好自己,回去请你吃烤全羊。”

  “好。”姜严拍了拍她的后背,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也忍不住抹眼泪,“烤全羊,我记着,不能赖。”

  “不会忘,等你平安回去。”季秋笑着,眼里氲着晶莹的泪珠。

  时间不早了,季秋上了车,打开窗户挥着手,车子徐徐开着,姜严追着她的车,她听到他对她说了一句什么,是阿拉伯语,还没等到她听清,车子甩开了他,驶离了大楼。

  季秋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离别中抽出来。她捏着离开前姜严送给她的帽子,这是之前他们经过一个商场他买的,说是要送给将来的女朋友,刚才季秋问他,怎么不送给女朋友了?

  他挠着头不好意思笑道,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了,你先帮我保存好,以后我再向你要。

  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在和死神擦肩而过,每一次来,季秋都不确定能不能活着回去,那封写于七年前的遗嘱一直被她放在随行的包里,怕有一天发生意外,还来不及说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终于等她活着离开这里,随着一起撤离的侨民们一起,步上飞机之时,转头望向这片土地,心里产生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面前,是她强大的祖国,在交通线全方位闭锁的情况下排除万难保驾护航,欢迎同胞们回家;而身后,她的战友们还留在那里,为了梦想与和平,奋不顾身,抛头颅洒热血。

  季秋转回头,眼泪夺眶而出。

  从七年前,她每年的新年愿望都改成了——世界和平。

  ——

  这年路时予二十八岁,在美国的第九个年头。

  想回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始终回不去,他们想了很多方法留住他,从年初到年底,一年拖一年,他的回国之路阻挠重重。

  他们让他放弃中国国籍,免费为他开放各种优待,美国从来不吝啬,也最会哄骗,全社会的资源都为培养人才,壮大经济实力。

  这仿佛成了肥嫩且多汁的鱼饵,吸引着全球的人才都向其倾倒。

  曾有同行说过,“华夏民族和犹太民族,被称为全世界最聪明的两个民族,如果抓住了这两个民族的精英人才,也就掌握了财富密码。”

  在这之前,路时予主动放弃了绿卡,这番话针对谁他心里很清楚。对方的意思是,美国培养了他,是不会轻易放他回去的,并且告诉他,留在这里是明智之举,以后的世界还是属于西方的。

  炫耀之意满满。

  路时予淡淡笑了笑,毫不客气揭露对方,“美国经济衰退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未来在中国,和平也在中国,而不是“民主”的美利坚。”

  他说的事实,言辞凿凿,讽刺满满,在座的无人反驳。

  几经波折,多方努力,美方终于同意放他走。

  2020年5月的最后一天,他登上回国的飞机。

  路时予转头望向身后,过往九年悉数在目,像是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不禁想到他的外公和外婆,从小他们就是他敬佩的榜样。今天,他也和许许多多的先辈们一样,踏上了那片生养他的土地,开启他的征途。

  史密斯教授对他回国的计划感到可惜,本以为路时予会继承他的衣钵留在这里发展,史密斯还说美国没能留住他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但他尊重他的选择。

  可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要放弃在这里的优渥条件回去,只要路时予留下,他将在这里拥有享受不尽的财富,拥有辉煌的人生和地位。

  为什么?

  他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史密斯不会理解他的爱国心,是因为在西方人的观念里,国家并非是一个整体,并非紧密不可分,所以他们不能理解“没有国就没有家”这句话的含义,也不会明白华夏儿女的民族之魂。

  但路时予还是告诉了史密斯。

  他从包里取出五星红旗,展开给他看:“因为我是中国人,回到祖国的怀抱,把自己的热血洒在鲜艳的国旗上,是每个中国人毕生的理想。如果不能用满腹学识报答我的祖国和人民,这才是我终生遗憾的事。”

  他的行李箱永远放着一面国旗,不管在哪里都带着,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

  就算天涯海角,总有一天都会回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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