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拨开云雾见青天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凌晨，谢聪他们白天一直紧张奋战，这会儿实在熬不住，趴在工作台上休息，夏蓁蓁下午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下，这会儿仍在聚精会神地敲键盘。
也不知几点钟，夏蓁蓁忽然叫醒了谢聪：“谢师兄，帮忙开门搬下东西哦。”
谢聪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樊鸣和陆唯搬来几台电脑，门外繁星满天，东方微微发白，老厂宿舍区那边的狗叫成一片。
凌晨的凉气扑面而来，谢聪打了个喷嚏，奇怪地说：“为什么要搬电脑过来？”
夏蓁蓁从他身后冒出来：“好消息，我成功地把软件比对设置项目增加到二十四个！而且设计了分层，不管你们把主声纹和环境声分几层，都可以分层设置数据设定和比对！”
谢聪掐了自己一把，从羊肠小道飙到高速路上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不是在做梦吧？
“坏消息是，增加项目的软件对于存储空间和电脑运行的条件要求高了九倍，你们的电脑根本带不动。”
“第二个好消息是，我分析了我们工作室和所有同学朋友的电脑，终于筛选出来这四台超级机器，可以组成一个联机工作组，工作效率提高四倍不止，惊喜吗？”
谢聪对闻声出来的阿茵说：“你再掐我一把。”
陆唯与有荣焉，自豪地微笑着望向夏蓁蓁。
樊鸣还在恍惚中，他们俩挨家去借电脑的时候，自己工作室的还好说，别人家的……尤其是凌晨被叫起来腾电脑空间的某孕妇，杀气腾腾，眼神都能凌迟他们几十遍了……
小李出来看到这些电脑，幸福得差点儿晕过去，对夏蓁蓁的称呼也改成了“夏老师”，跟打了鸡血一样忙前忙，还强迫症发作地把电路检查重接了一遍。
电脑安装完软件，设置完毕，数据上传完毕，联机妥当，大家先洗了个脸，坐在仓库外的水泥台阶上，看了一遍日出，然后开工！
夏蓁蓁不顾陈纽约的低气压和凌迟的眼神，强行从工作室抽调了两个工程师，梁菲菲也把小表妹打发来帮忙作报告，录音室已经坐不下了，索性将所有电脑比对工作的设备和人员都布置在宽敞的外间。
确定是在鉴定伪证，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南乐拖来两个大白板，将伪造的对话誊写在上面，按照谢聪确定的片段，逐词逐句用红笔标注一段段的下划线，再编上号，大家就按照编号给音频文件命名，各种招呼此起彼伏：
“42号对应4月27日庭审记录15′47″成功！相似率91.27%！”
“117号对应3月10日庭审记录45′12″成功！相似率90.58%！”
“452号对应5月28日庭审记录72′37″成功！相似率89.68%！”
……
南乐就乐呵呵地在对应的红线下面做好备注，然后把红线改成绿线。
小表妹将电脑生成的各项比对数据和图片、表格按要求插入鉴定书格式中，排序排版加文字说明，很快就上手了，忙得热火朝天。
谢聪、夏蓁蓁和小李来回穿梭巡查，解决各种问题，完善设置。
鉴定工作的第二天下午，孙林被警察秘密抓获，同时落网的还有他的地下工作室的同伙和全套设备。
有秦建章居中周旋，这些本应先做物证封存的设备，以最快速度做好登记和申请移交手续，就直接由警方连夜押送到了谢聪的旧仓库，小李跟上级提交了申请，警方的物证鉴定中心也派了个人来，跟小李一起接受了移交。这次的鉴定，从此刻起，总算是在公安机关过了明路，有了警方的证据配合，会发挥更好的效力。
更惊喜的是，夏蓁蓁从孙林的电脑和设备上还原了他们删掉的合成音频的初稿，还有音频处理记录。谢聪都不用根据声模处理还原了，直接按照他们的制作步骤还原到最初剪切合成的状态，跟先前匹配好的庭审原带进行比对，结果出奇地吻合，几乎每一段的相似度都达到了95%以上。
旧仓库一片欢腾！
这证明了谢聪的声模反向还原环境声法和夏蓁蓁的系统扩展升级都成功通过了实践验证！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能不说是声像鉴定的奇迹。
小表妹感叹：“看着图表上这一大片90%以上的分数，比高考放榜，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高兴啊！”
第三天凌晨，旧仓库里打地铺的人们睡得正香。陆唯站在白板前，拍下了照片，图上的绿线已经占据了一大片，还剩下几十段刺目的红线，上面的内容，一目了然。
趁着清晨交通通畅，他驱车赶到小创业公司租住的破旧城中村握手楼。
说是个创业公司，其实就是租了个两室一厅民居，门口挂着个简陋的牌子。卧室各放两张简陋的双人上下铺，床边就是电脑操作台，七个男生的私人物品和办公用品、机器模型、图纸工具等塞满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客厅，兼顾了制图，开会和接待等重任，勉强摆放得整齐一点儿，还放了两盆半死不活的绿植。
清晨洗漱时间拥挤不堪，大男孩窘迫地带陆唯下楼，穿过热腾腾的早点铺子、杂乱的早市菜摊，穿过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上学党，穿过音乐喧天的大妈广场舞队列……都没有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可以谈话的。
最后陆唯站在大街边人行道上，向大男孩出示了证据。
有白板上红线标注的没有在庭审记录里面的谈话内容，还有上诉证据里面大男孩提供的证词证据：指证陆唯指使他们证据造假、隐瞒专利合作协议、许诺赔偿金等好处……
大男孩显然早有心理准备，他一句话都没有问，也没有一句辩解，脸色木然，半垂着头。
但是他好像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陆唯展示完证据，大男孩的鞋子旁边出现一滴水渍，一滴又一滴，砸在青灰冰冷的条形地砖上，仿佛一簇簇脆弱的暗花。
他忽然蹲下来，头埋在膝盖中间，两手抱着脑袋，号啕大哭，地上的暗花流淌成一片肮脏的水渍。
红灯和绿灯交替工作，车辆停停走走，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没有谁会在忙碌而紧张的工作日清晨多看一个在路边痛哭的男孩一眼。
若是从豪华的地标建筑写字楼往下看，恐怕连这只蝼蚁的影子都分辨不清。
“对不起，陆律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合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可是我不敢不答应他们，他们恐吓我，要我们公司滚出这个城市……其实不用他们赶，我们已经没钱了，房租还欠了半年的，房东每天都过来骂脏话，说要找黑社会把我们撵走，伙食费也快没了……我没有选择……”
“我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学校和社会都鼓励我们创业，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没有启动资金和人脉，创业是这么难……我欠了全村的人情和债务，老家人觉得大学生就是应该挣大钱，他们的要求我们真的满足不了，我们都没有办法做一个普通安稳的上班族，不拼一把，连家都没脸回去了……”
“陆律师，我们会不会坐牢……”
“坐牢了倒也解脱了，不知道我的专利卖断，够不够赔偿您的损失，如果，如果有多的，先交房租……我对不起他们，坐牢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求求你们千万别查封别的东西，大家就剩那点家当了……”
……
大男孩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脸上糊满了鼻涕和眼泪，眼光发散，神经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陆唯本来想义正词严地谴责他，教育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做人的底线，但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最后只问他要了偷录的对话音频，告诉他不要离开本市，随时准备接受传唤。
“只是传唤？不拘留我吗？”大男孩瞪大眼睛，呆滞地看着陆唯。
陆唯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根本没发现这个陷阱，你会到法庭去指证我吗？”
大男孩又低下头，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陆唯转身离去，内心有着些许悲凉：其实你们原本是有机会的，有很多机会戳穿黑幕，告诉我真相，哪怕是在我摊牌之前，主动提醒我一句“小心”，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们……但是，你们又晚了……我可以理解人性的软弱，胆怯，妥协，穷困志短，但是不能容忍没有诚信和道德底线。
樊鸣打电话问他谈得顺利否，拿到证据没有，提到这个小公司，也是满腔无奈：“天价赔偿樊氏不可能同意给了，我还是会做工作，让德勤把该给的专利使用费给他们，说起来他们倒也是被无辜卷入的，只是没想到看着挺朴实，阴起人来也面不改色。如果真绊倒了你和秦法官，估计这帮小子还能发一笔昧心小财，但是以后一定走不远……”
以后是多远？
陆唯说道：“成败也就在这一两天了，如果我出事了，你避开正元，到云天找刘助理，让他再帮你安排律师接手，去掉假证，把以前隐匿的合同拿出来，二审就不会有那么离谱的赔偿金额了，给他们公正的审判结果吧。”
樊鸣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是希望你能亲手给这场闹剧画一个句号。”
挂了电话，陆唯忽然很想看到夏蓁蓁清澈明亮的眼神。
陆唯叹了口气，将对话音频发给她，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我爱你”。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去跟秦建章秘密会面。
出乎陆唯的预料，这次见面居然是在梁菲菲的家里。
梁菲菲上班去了，秦建章招呼陆唯随便坐，沏茶倒水，熟悉自如。
“没办法，我在家跟单位都被人盯得死死的，换了几辆车才躲到菲菲这里，真是跟做地下工作一样。”
陆唯憋出一句：“你们俩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
秦建章笑着说：“等请大家吃喜糖的时候，迟早是要公布的，只是没想到突发了这样的事情，提前暴露给你了，继续保密啊，不然我怕菲菲在正元不好过。唉，早就让她换一家事务所了，她不，非要死磕正元！”
陆唯只能微笑。
秦建章脸上带着欣慰：“这次真要多谢你们了，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鉴定结果这么神速地做出来，真是雪中炭、及时雨啊！我跟我们院长商量好了，准备反将一军。”
陆唯没有问他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即使看他神色如常，但是也不敢真的放心。从政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都是基本功，事实上是福是祸，能不能过，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甚至他们自己也没有必然的把握。
他满脸惭愧地说：“师兄过奖了，其实我也是自救，都是我接案子不谨慎，被人钻了空子，还连累师兄遭受了无妄之灾。”
秦建章摇摇头：“不，你一直做得很好。”
他靠在沙发靠枕上捏了捏眉心，这些天他何尝不是精神紧绷，心力交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天平做特别顾问吗？从执法的观点看，律师的独立与法院的独立同样重要。既然要求律师在执业活动中，独立地进行辩护或代理以及独立地提出意见或建议；既然强调律师在实现社会正义、保障人权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那么如果律师唯公权力马首是瞻，听命于不同政策和不同立场的指令，还谈什么尊重事实和法律的精神，谈什么思想独立、行动独立、责任独立，怎么能够担当保障人权、制约国家权力的职责？”
只有辩护律师独立于国家或者政党，并且可以不遗余力地极力为被告人辩护，这样才能确保国家不会指控无辜者。
陆唯问道：“师兄，你已经决定了？”
秦建章点点头，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的最坏的打算是什么？你放心，我就没想过要把你牵扯进来，刚才跟你不是强调过律师的独立性吗？独立就是最大的靠山，别的不要多想了，赶紧去把鉴定报告催出来给我。你也不用担心我，有人跟我说了，如果我失败，她会为我上诉到底，还会给我送饭，哈哈哈，你不要嫉妒我，我的女朋友厨艺可是很赞的。”
陆唯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打击，我的女朋友，我才不舍得让她下厨……
陆唯出门后，直接去联系鉴定报告的印刷制作事宜，更重要的是，预约鉴定报告最终审核专家小组和公证处。他已经跟鉴定中心商量好了，租赁一套图文公司的印刷胶装设备到旧仓库，再把专家都请到现场去，现场制作报告，现场评审答辩，现场签字盖章，公证生效，哪怕厚着脸皮请他们加班，也一定要及时把报告作出来。
他刚敲定审核专家组和公证处，夏蓁蓁的电话打来了：“陆唯陆唯，你猜谁来了？”
还好她声音的欢悦在蓝牙耳机里面洋溢一片，不然陆唯都要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了，他连忙找个地方停下，让她慢慢说。
“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和几个大的鉴定机构，组织了一个技术考察团，小李的大领导亲自带队，到我们这里来观摩新技术了，狠狠地夸奖了谢师兄，居然还让我给他们介绍了那个比对系统的改造，看样子也很欣赏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捣鼓出来的东西真的这么厉害吗？”
陆唯笑了：“我的蓁蓁是最棒的。我跟内行打听过了，这个技术虽然并不是你的独创，类似的升级系统国外已经研发出来了，但是要引进国内，必须接受他们的技术保密和高价收费服务协议、软件和设备捆绑销售，还对国内的电脑有兼容性限制，成本奇高无比，省级的鉴定中心都购置不起。现在你无意中替他们攻克了一个技术瓶颈，节省了数以亿计的设备升级经费，你说你厉不厉害？”
夏蓁蓁很开心：“他们说要跟我的工作室签合作开发协议，还许诺什么系统维护外包……”
陆唯吓了一跳：“你签了？”
夏蓁蓁“哼”了一声：“我说我的代理律师还没回来呢，现在首要任务是把鉴定报告做完，然后再谈。”
陆唯夸她：“对对对，说得好，合作协议的事交给我，一定会给你争取一个好价钱的，放心吧！”
挂了电话，他也无心去找印刷的设备了，非常没有义气地把这个活儿扔给樊鸣，自己驱车赶去给女朋友谈生意最要紧。
又沦为搬运工的樊大少……
技术考察团的到来，除了肯定创新技术，也是一种官方的表态吧，部门负责人亲临支持的效果，和躲在幕后给点便利，其意义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看到他们的那一刹那，陆唯的心才真正有了一点儿底。
考察团来时，他们正在比对分析大男孩偷录的和陆唯交谈的音频，所以领导和专家们完整观摩了鉴定过程，看到四台联机电脑上丰富的鉴定频道设置和流畅得飞起的鉴定速度，简直眼冒绿光。
谢聪对付不清晰翻录版的声模反向还原环境声法，也被迷弟小李献宝一样撺掇着演示了一遍，一个音频专家拉着谢聪不松手：“你以前是做音乐的？真是屈才了啊！”
幸亏精明的代理律师陆唯从天而降，谢聪才没有被这些大灰狼给拐走。
约好时间谈合作协议后，考察团满意而去，整段伪证的鉴定工作立刻进行到收尾阶段，计算机组那边键盘鼠标声响成一片，小李和小表妹分工编辑整合鉴定报告，忙到飞起。
苦力樊押送打印机和几台巨大的胶装、切边设备来了，谢聪心想，当初因为贪图便宜和空间大租的这个仓库，还真租对了……
下午，陆唯联系的评审专家和公证人员都到了，几天的工作成果凝聚成一本本厚厚的鉴定报告，每个人看着报告，都跟看着自己的新生宝宝一样激动。
速度，效率，准确率，团队合作，还有发明创造，他们大约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一个被非法合成的伪证而逼出来的奇迹……魔高一尺，道必须要高一丈啊！
梁菲菲一直请人密切监控网上的动静，就在报告完成的这天晚上，伪证终于出现了。
在国内几个比较大的论坛上，有人把一个题为“震惊！音频曝光法官律师联手做局？企业无奈成韭菜！”的帖子顶到头条，帖子以德勤的名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怎么被敲诈……
帖子还没震惊起来，另一个“断章取义太卑鄙！高级录音师教你如何快速识别拼接音频！”的帖子也被顶了上来，跟这个帖子紧邻，而且夏蓁蓁带人到震惊帖的音频下面粘贴已经正式生效的鉴定报告截图，放链接让大家去隔壁帖学习。
鉴别帖是谢聪开的，他就用那边的音频做现成的反面教材，告诉大家怎么简单辨别一段音频是否经过剪辑和拼接，一段一段批得稀烂，打字不过瘾，干脆链接到直播，现场演示。
当然，他只展示一些基础常见的小知识，不涉及核心技术，胜在有趣又比较实用，他还反复告诉网友，如果简单鉴别无法断定，一定要找专业的机构。比如他的工作室，各级鉴定中心，不能偏听偏信。
两个帖子始终紧挨在一起，震惊帖耸人听闻，讲得煞有介事，倒也引来很多喷子罔顾事实地义愤填膺，为喷而喷，夏蓁蓁他们也不跟他们对骂，就贴实锤的证据，南乐看了说：“喷子蛮不讲理，要转移话题借势才行，看我的。”
南乐也没有跟喷子对骂，她只歪了一层楼，说：“音频原来可以这样玩啊，忽然想起来去年网上曝光一个女演员和当红小花吵架的音频，心血来潮翻出来，用隔壁帖的方法验证了一下，句句惊心啊！”
她提到的小花是朵黑花，每次出现话题都会引发一场“滚出娱乐圈”的狂潮，但是人家就是那么坚挺！去年的音频自然也是经纪公司干的，狂踩那个女演员给小花洗白，南乐熟知内情，这又是对手公司的丑闻，不踩白不踩，于是很无耻地旧事重提来转移注意力。
明星就是自带流量体，不一会儿这个震惊帖就被两边粉丝和吃瓜群众给占领了，可惜小黑花实在太黑，脑残粉又太无知，在科学和正义力量的碾轧下，很快一败涂地，正义的网友们意犹未尽，引发了对各种断章取义的假视频、假新闻、假爆料的大讨论和严厉谴责，顺便把楼上那些愤世嫉俗的喷子们也扫荡了一遍，最后纷纷到蒙冤的女演员微博去留言安慰。
女演员表示很无奈，我就是睡了一觉，世界就不是原来的世界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八百年前的旧闻都被挖出来刨根究底，听不出来就跑到隔壁求谢聪现场鉴定，“谢耳朵”倒是莫名其妙成了网红，直播还收了一大堆的打赏。
到了第二天，网上还持续着热度，另一场战役也悄悄展开，因为信访办、纪委、法院都收到“群众”举报秦建章受贿和违法的“证据”，法院召开联合调查会。
秦建章听完“证据”，哂笑一声，起身将一本本厚实的鉴定报告分发给各家的调查组成员，云淡风轻地笑着说：“之前就有人用这个恐吓过我了，企图敲诈，我没有理会他，直接报了警。现在造假的人已经被警方抓获，招供出指使他做伪证的主使人，这段证据也被专业机构证实是人工拼接合成的音频。请调查组核实，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一切审查。”
因为没有德勤上诉呼应，小创业公司噤若寒蝉，不敢攀诬，网上帖子也被网友骂得抬不起头，本来可以成为铁证的音频成了孤证，哪里是专业厚重权威霸气侧漏的鉴定报告的对手。
调查组的人翻看着报告，有的表情尴尬，有的面露讥诮，有的微笑欣慰……
秦建章理直气壮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笔直挺拔，犹如青松。
“等调查完毕，我也要依法维护我的合法人身权益和职业名誉，起诉诬陷诽谤我的人！”
樊氏看到鉴定报告以后，德勤公司官方号立刻跑到震惊帖下面留言，声明发帖人是盗用公司名义，恶意歪曲事实，德勤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然后，警方公号也跑到震惊帖下面留言，宣称抓住了楼主，发帖人对造谣诽谤事实供认不讳，警方非常感动这一届网友的明辨是非，欢迎大家关注案件的后续审理。
一片叫好声以后，这个帖子慢慢沉了下去。
后来，只手遮天多年的老牌律师事务所正元被调查，所长和几个金牌律师被查出来多起违法行为，性质恶劣，数罪并罚，锒铛入狱，事务所被依法吊销执业许可证。
靠山变冰山，现在轮到大人物陷入危机，自顾不暇，想要断臂求生，正元等一批马仔被舍弃也是自然。
除了大功臣梁菲菲，正元其他的律师无一清白，轻者受警告处分，重则被吊销职业资格，姜国在事发前就见风使舵，及时自首，举报立功，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律师职业证书，只被处罚停止执业半年，灰溜溜地离开了本市。
多年来被正元打压排挤的同行无不弹冠相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鉴定报告完成后，接着网上论战，完善系统，各家谈合作，各处归还人员设备，又忙了几天，借调来的工程师走之前，委婉地提醒：陈纽约好像有产前狂躁症了，作为老朋友，最好回去关怀一下，夏蓁蓁终于想起来要回自己的工作室了。
陈纽约看到她就忘记胎教这回事了，噼里啪啦地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夏蓁蓁认罪态度良好地低头给她出气，等她骂累了坐下了，才讨好地拿出一叠文件给她：“好姐姐，精明强干的姐姐，我的定海神针，劳驾看看这几份协议，市公安局的鉴定中心，还有这几家鉴定机构都要跟我们工作室联合项目研发，目前已经敲定的项目是这几份，还有些待定……他们还许诺，只要签了研发协议，他们鉴定中心所有的电脑维护软件升级也外包给我们，我不知道我们工作室分出一部分力量来搞IT行不行……还有，陆唯跟我分析了这次的技术申请专利以后，是卖断还是坐收专利使用费比较划算？他帮我算了一下这个技术的需求量，你看，这么大的客户群，每家用一下就交钱，赚翻了有没有……所以我觉得收专利使用费比较好，你看呢？”
陈纽约翻动文件的手在发抖，肚子里的胎儿可能感觉到了母亲的激动，也开心地翻起跟头来，夏蓁蓁好奇地凑近看：“你的肚子怎么在鼓包？”
下一秒钟，她就被揪起来，脸颊印上一个口红印子。
“我还没说完呢，还有这个，我打算跟谢师兄开发一个音频优化小软件，号称K歌界的美图秀秀，不对，美图秀秀凸显不出谢师兄鬼斧神工的调音技能，应该是K歌界的PS大师……”
加一个口红印子！
陈妍妍和周信本来还准备来救驾的，见状都惊呆了。
陈纽约扶腰大笑：“我们天天开会想转型IT，这不就已经转了？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看看你们的工作效率，上班跟度假似的，看人家蓁蓁，度个假还把公司给转型了！”
夏蓁蓁这时正在工作室内部群里面发歌：“我师嫂独家专辑内测尝鲜版，天籁之音、洗涤心灵、陶冶情操、有益胎教……”她转头又跟陈纽约说，“趁她和乐队现在还比较平价，我建议先下手为强，启用他们来制作和配音演唱游戏音乐……”
陈纽约温柔似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宝宝最近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两天？”
樊氏集团要换一家合作律师事务所了。
提上议程的是云天律师事务所，去年就被提名，最终输给了老牌的正元，还没合作一年，正元就不义自毙了，以前支持正元的股东们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继续挑刺云天：
“规模太小了！”
“资历太浅！”
“怎么都这么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天平旗下的团队那么多，再推荐几个，选择一下嘛。”
……
老吴忧伤地怀念着正元：“正元别的不说，他们的梁律师那是多么才貌双全、学历和工作能力超群的活招牌啊，听说这次正元出事，只有她出淤泥而不染，坚持住了职业操守，这才是律师界的霸王花啊！市场不是有个规律吗？优秀而美丽的女孩子去哪里，哪里就是朝阳产业，朝阳企业，对不对？”
一帮老男人想起梁菲菲，长吁短叹不已，虽然是朵刺玫瑰，可仰慕而不可亵玩焉，但是作为合作单位，谈事的时候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而且人家的商务金融等专业知识是真的扎实，不论诉讼还是顾问，总是举重若轻，一针见血，拨云见日。讲真的，要不是梁菲菲志在律师行业，他们早就高薪挖过来做集团高级顾问了。
老樊敲敲桌子：“你们仔细看云天的资料了没有？”
“看了，规模太小，资历太浅，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你们翻开第七页，第五部分，团队介绍，看第三张照片上的美女！”
……
老吴点头称赞：“团队贵精不贵多，看了他们的履历，都是名校啊，这么多证书啊，哎哟，梁律师又学了个税务法，太对口了，真是后生可畏！”
“天平推荐，必然稳健！”
“年轻创业团队有朝气，有干劲儿，工作效率肯定很不错的。”
“我同意跟云天合作。”
“同意……”
全票通过。
老樊得意扬扬地回到总裁办公室，看到方叔可怜巴巴地等在那里。
“樊总，帮帮我吧，上次为了去堵截德勤的上诉资料，我一急之下，不是开车超速又闯了个红灯吗……现在公司的车子要年检，罚款我已经交了，就是驾照上的分不够扣了……”
老樊心情好，没有臭骂他：“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好歹也是德勤的一把手了，连几分都弄不到？”
方叔扭捏地说：“我不能连累司机，他们经常开车，要留着自己用，但是公司内部和亲朋好友……我一直自夸神车手，要是被人知道我还犯闯红灯这种低级错误，我老脸往哪儿搁？樊总，您知道我的苦衷，在您面前我不怕丢人，求您找个不认识的人，帮我扣几分吧，我给双倍的报酬……”
老樊心想我堂堂一集团之总，给你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你脸是有多大？！但是转念一想：“去找小鸣，他找的事儿，他善后！”
方叔如奉圣旨，开心地去了。
次日，陈纽约挺着大肚子，拿着驾照跟方叔一起去处理违章。
她也很无奈啊，有驾照的人很多，但是只有她因为身孕暂时用不着……
交警队的办事员好心地提醒：“您是孕妇，一定要注意安全，飙车闯红灯这种激烈而又违法的事情，实在太危险，以后一定不能再犯了！”
还教训方叔：“您是她的长辈吧，平时多照顾孕妇，不要让她开车了。”
方叔态度特别好，点头如捣蒜。
陈纽约：一脸无奈！
德勤还是提出上诉，进入二审，小公司无奈交代了对律师隐瞒重要证据的事实，而德勤任由代理律师隐瞒摆布，也没好到哪儿去，两家都因为隐瞒证据和妨碍法院审理案件，被严肃批评，鉴于情节不是太严重，认错态度好，只处以行政罚款。
德勤跟小公司其实也没有打官司的必要了，直接和解，按照双方藏匿起来的合作协议执行，付清了专利使用费用，两家自此再无瓜葛。
因为陆唯也是受害者，不能再为小公司辩护，天平安排了另外一家事务所的律师给他们做法律援助。
陆唯跟那个律师商量了一下，鉴于当事人的经济困难，向法庭申请减免了一部分罚款，方叔也跟董事会申请，额外给了小公司一笔赔偿，当初好端端的正常技术合作，谁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个结果呢？怪老天弄人？怪威武屈人？怪人心贪婪？
至于德勤起诉前任总经理的案件，已经全权交给梁菲菲了，在她的影响力的带动下，云天接到的商务和经济、金融类工作量大增，成为继正元之后新崛起的行业第一，陆唯都在组织大家进修相关专业了。
今天是陆唯和夏蓁蓁恋爱七周年纪念日，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最近两边的事业都在转型高速发展期，忙还是其次，只要每天能碰个面也是幸福的。问题是夏蓁蓁被小李的教授看中，推荐她参加一个重要科研项目的成果系统评测工作，因为涉及国防机密，签了严格的保密协议，还要进行封闭式工作，算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音信全无。
夏蓁蓁走的时候特别开心，想来是遇到了很感兴趣的课题，陆唯能怎么办？只能支持，然后独守空房。
他无精打采地开门，一股淡淡的花香袭来，陆唯顿时精神一振：“蓁蓁？”
夏蓁蓁新做了头发，化着淡妆，穿一袭刺绣精致的真丝白长裙，倚在花架边，巧笑倩兮：“surprise！”
这样的裙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结婚礼服啊……
陆唯跟做梦一样被她拉到餐桌边，花边白桌布，漂亮的蛋糕，还有金色的烛台，关了灯，蜡烛柔光摇曳，夏蓁蓁眼神亮晶晶地说：“今天是纪念日，我有礼物送给你！”
陆唯的视线一瞬间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你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夏蓁蓁冲他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这句会令万千男生魂飞魄散的话，在陆律师这里根本不是问题，他主动解了屏保锁，才把手机双手奉上。
夏蓁蓁嘴上说：“让我突击检查检查。”其实根本没碰任何记录，而是拆开手机后盖鼓捣了一阵子，然后又打开笔记本联机给他装了一个新的程序，但是界面上什么变化也没有。
安装成功后，手机“滴滴”两声警报，出现两个闪烁的红点，夏蓁蓁点了确认，就消停了。
“这是什么？你给我装了追踪定位器吗？”陆唯打趣道。
夏蓁蓁神秘地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陆唯的手机立刻又发出了“滴滴滴”三声警报，虽然是锁屏状态，但还是出现三个红点，闪烁提醒。
陆唯笑道：“高科技啊，还能检测录音设备？但是为什么有三个红点？开始两声又是怎么回事？”
夏蓁蓁从茶几底下和绿植叶子中间又拿出两支录音笔：“厉害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口答应去做这个工作吗？我看到他们的课题是研究感应式反窃听探测系统啊，上次你在事务所还被暗算，偷录了谈话，我就去咨询过反窃听的问题，现在市面上的反窃听服务，都是用一个那么大的反窃听探测器到你指定的位置去探测一下有没有窃听设备非法传送的无线电波，还很容易受到路由器、蓝牙之类信号的影响，如果不用实时窃听的装备，就用普通的电子设备录音，很难被探测出来。”
“没想到真有高手研发出来感应录音的装置了，他们研究出来的成果是机密，优先用于国防和保护要害部门关键人物、防间谍什么的，那些功能太逆天了，还有配套摧毁打击系统，肯定不会对民间开放的。不过现在国防军工也有部分技术转民用的，你手机上这个就是开放了最基础的感应报警功能，可以用来检测周围是否有录音或窃听开启，如果是你允许的，比如法庭录音、记者采访，数量和位置吻合，就没有什么问题；如果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悄悄录音，你立刻就可以发现。教授他们又担心这个会造成以后执法取证难度增加，所以是否面市，还要进行论证，我死乞白赖地讨了一个内部测试版给你，你可要签保密协议的哦！”
陆唯心中一片温暖：“你送我的所有礼物我都非常喜欢，但是这个绝对是科技含量最高的一份心意。”
夏蓁蓁笑眯眯地说：“那可不一定，谁知道我以后还会捣鼓出什么好东西呢？反正都是你的，你慢慢排顺序吧。”
陆唯珍重地收起手机：“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什么都没有准备，怎么办？”
夏蓁蓁不以为意：“安啦，我在网上查了陆律师你现在的代理价格，想想你帮我免费做了那么多工作，还是我赚大发了。”
陆唯用她刚才的话说：“反正都是你的。”
两人相视而笑，夏蓁蓁托着腮，可爱地说：“鲜花、烛台、蛋糕，都有了，只差烛光晚餐了，牛排在冰箱，陆大厨，请吧……”
陆唯乖乖地回屋换衣服准备下厨，餐厅飘来阿茵第一张专辑的优美旋律。
陆唯看了看鲜花、烛光和音乐中的天使一眼，关上门，从暗兜里摸出一张卡，夏蓁蓁心心念念的婚礼圣地——梦幻庄园的婚礼场地预订卡，上次他们去咨询，被告知三年以内都不能预约了，夏蓁蓁还有点小失望。
最近他帮庄园的大股东赢了一场财务纠纷，避免了上亿元的经济损失，他谢绝了对方律师费之外的重谢，那位老板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准备结婚，于是陆唯申请到了一年以后的一个场次。
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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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几点钟，夏蓁蓁忽然叫醒了谢聪：“谢师兄，帮忙开门搬下东西哦。”
谢聪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樊鸣和陆唯搬来几台电脑，门外繁星满天，东方微微发白，老厂宿舍区那边的狗叫成一片。
凌晨的凉气扑面而来，谢聪打了个喷嚏，奇怪地说：“为什么要搬电脑过来？”
夏蓁蓁从他身后冒出来：“好消息，我成功地把软件比对设置项目增加到二十四个！而且设计了分层，不管你们把主声纹和环境声分几层，都可以分层设置数据设定和比对！”
谢聪掐了自己一把，从羊肠小道飙到高速路上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不是在做梦吧？
“坏消息是，增加项目的软件对于存储空间和电脑运行的条件要求高了九倍，你们的电脑根本带不动。”
“第二个好消息是，我分析了我们工作室和所有同学朋友的电脑，终于筛选出来这四台超级机器，可以组成一个联机工作组，工作效率提高四倍不止，惊喜吗？”
谢聪对闻声出来的阿茵说：“你再掐我一把。”
陆唯与有荣焉，自豪地微笑着望向夏蓁蓁。
樊鸣还在恍惚中，他们俩挨家去借电脑的时候，自己工作室的还好说，别人家的……尤其是凌晨被叫起来腾电脑空间的某孕妇，杀气腾腾，眼神都能凌迟他们几十遍了……
小李出来看到这些电脑，幸福得差点儿晕过去，对夏蓁蓁的称呼也改成了“夏老师”，跟打了鸡血一样忙前忙，还强迫症发作地把电路检查重接了一遍。
电脑安装完软件，设置完毕，数据上传完毕，联机妥当，大家先洗了个脸，坐在仓库外的水泥台阶上，看了一遍日出，然后开工！
夏蓁蓁不顾陈纽约的低气压和凌迟的眼神，强行从工作室抽调了两个工程师，梁菲菲也把小表妹打发来帮忙作报告，录音室已经坐不下了，索性将所有电脑比对工作的设备和人员都布置在宽敞的外间。
确定是在鉴定伪证，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南乐拖来两个大白板，将伪造的对话誊写在上面，按照谢聪确定的片段，逐词逐句用红笔标注一段段的下划线，再编上号，大家就按照编号给音频文件命名，各种招呼此起彼伏：
“42号对应4月27日庭审记录15′47″成功！相似率91.27%！”
“117号对应3月10日庭审记录45′12″成功！相似率90.58%！”
“452号对应5月28日庭审记录72′37″成功！相似率89.68%！”
……
南乐就乐呵呵地在对应的红线下面做好备注，然后把红线改成绿线。
小表妹将电脑生成的各项比对数据和图片、表格按要求插入鉴定书格式中，排序排版加文字说明，很快就上手了，忙得热火朝天。
谢聪、夏蓁蓁和小李来回穿梭巡查，解决各种问题，完善设置。
鉴定工作的第二天下午，孙林被警察秘密抓获，同时落网的还有他的地下工作室的同伙和全套设备。
有秦建章居中周旋，这些本应先做物证封存的设备，以最快速度做好登记和申请移交手续，就直接由警方连夜押送到了谢聪的旧仓库，小李跟上级提交了申请，警方的物证鉴定中心也派了个人来，跟小李一起接受了移交。这次的鉴定，从此刻起，总算是在公安机关过了明路，有了警方的证据配合，会发挥更好的效力。
更惊喜的是，夏蓁蓁从孙林的电脑和设备上还原了他们删掉的合成音频的初稿，还有音频处理记录。谢聪都不用根据声模处理还原了，直接按照他们的制作步骤还原到最初剪切合成的状态，跟先前匹配好的庭审原带进行比对，结果出奇地吻合，几乎每一段的相似度都达到了95%以上。
旧仓库一片欢腾！
这证明了谢聪的声模反向还原环境声法和夏蓁蓁的系统扩展升级都成功通过了实践验证！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能不说是声像鉴定的奇迹。
小表妹感叹：“看着图表上这一大片90%以上的分数，比高考放榜，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高兴啊！”
第三天凌晨，旧仓库里打地铺的人们睡得正香。陆唯站在白板前，拍下了照片，图上的绿线已经占据了一大片，还剩下几十段刺目的红线，上面的内容，一目了然。
趁着清晨交通通畅，他驱车赶到小创业公司租住的破旧城中村握手楼。
说是个创业公司，其实就是租了个两室一厅民居，门口挂着个简陋的牌子。卧室各放两张简陋的双人上下铺，床边就是电脑操作台，七个男生的私人物品和办公用品、机器模型、图纸工具等塞满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客厅，兼顾了制图，开会和接待等重任，勉强摆放得整齐一点儿，还放了两盆半死不活的绿植。
清晨洗漱时间拥挤不堪，大男孩窘迫地带陆唯下楼，穿过热腾腾的早点铺子、杂乱的早市菜摊，穿过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上学党，穿过音乐喧天的大妈广场舞队列……都没有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可以谈话的。
最后陆唯站在大街边人行道上，向大男孩出示了证据。
有白板上红线标注的没有在庭审记录里面的谈话内容，还有上诉证据里面大男孩提供的证词证据：指证陆唯指使他们证据造假、隐瞒专利合作协议、许诺赔偿金等好处……
大男孩显然早有心理准备，他一句话都没有问，也没有一句辩解，脸色木然，半垂着头。
但是他好像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陆唯展示完证据，大男孩的鞋子旁边出现一滴水渍，一滴又一滴，砸在青灰冰冷的条形地砖上，仿佛一簇簇脆弱的暗花。
他忽然蹲下来，头埋在膝盖中间，两手抱着脑袋，号啕大哭，地上的暗花流淌成一片肮脏的水渍。
红灯和绿灯交替工作，车辆停停走走，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没有谁会在忙碌而紧张的工作日清晨多看一个在路边痛哭的男孩一眼。
若是从豪华的地标建筑写字楼往下看，恐怕连这只蝼蚁的影子都分辨不清。
“对不起，陆律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合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可是我不敢不答应他们，他们恐吓我，要我们公司滚出这个城市……其实不用他们赶，我们已经没钱了，房租还欠了半年的，房东每天都过来骂脏话，说要找黑社会把我们撵走，伙食费也快没了……我没有选择……”
“我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学校和社会都鼓励我们创业，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没有启动资金和人脉，创业是这么难……我欠了全村的人情和债务，老家人觉得大学生就是应该挣大钱，他们的要求我们真的满足不了，我们都没有办法做一个普通安稳的上班族，不拼一把，连家都没脸回去了……”
“陆律师，我们会不会坐牢……”
“坐牢了倒也解脱了，不知道我的专利卖断，够不够赔偿您的损失，如果，如果有多的，先交房租……我对不起他们，坐牢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求求你们千万别查封别的东西，大家就剩那点家当了……”
……
大男孩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脸上糊满了鼻涕和眼泪，眼光发散，神经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陆唯本来想义正词严地谴责他，教育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做人的底线，但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最后只问他要了偷录的对话音频，告诉他不要离开本市，随时准备接受传唤。
“只是传唤？不拘留我吗？”大男孩瞪大眼睛，呆滞地看着陆唯。
陆唯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根本没发现这个陷阱，你会到法庭去指证我吗？”
大男孩又低下头，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陆唯转身离去，内心有着些许悲凉：其实你们原本是有机会的，有很多机会戳穿黑幕，告诉我真相，哪怕是在我摊牌之前，主动提醒我一句“小心”，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们……但是，你们又晚了……我可以理解人性的软弱，胆怯，妥协，穷困志短，但是不能容忍没有诚信和道德底线。
樊鸣打电话问他谈得顺利否，拿到证据没有，提到这个小公司，也是满腔无奈：“天价赔偿樊氏不可能同意给了，我还是会做工作，让德勤把该给的专利使用费给他们，说起来他们倒也是被无辜卷入的，只是没想到看着挺朴实，阴起人来也面不改色。如果真绊倒了你和秦法官，估计这帮小子还能发一笔昧心小财，但是以后一定走不远……”
以后是多远？
陆唯说道：“成败也就在这一两天了，如果我出事了，你避开正元，到云天找刘助理，让他再帮你安排律师接手，去掉假证，把以前隐匿的合同拿出来，二审就不会有那么离谱的赔偿金额了，给他们公正的审判结果吧。”
樊鸣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是希望你能亲手给这场闹剧画一个句号。”
挂了电话，陆唯忽然很想看到夏蓁蓁清澈明亮的眼神。
陆唯叹了口气，将对话音频发给她，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我爱你”。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去跟秦建章秘密会面。
出乎陆唯的预料，这次见面居然是在梁菲菲的家里。
梁菲菲上班去了，秦建章招呼陆唯随便坐，沏茶倒水，熟悉自如。
“没办法，我在家跟单位都被人盯得死死的，换了几辆车才躲到菲菲这里，真是跟做地下工作一样。”
陆唯憋出一句：“你们俩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
秦建章笑着说：“等请大家吃喜糖的时候，迟早是要公布的，只是没想到突发了这样的事情，提前暴露给你了，继续保密啊，不然我怕菲菲在正元不好过。唉，早就让她换一家事务所了，她不，非要死磕正元！”
陆唯只能微笑。
秦建章脸上带着欣慰：“这次真要多谢你们了，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鉴定结果这么神速地做出来，真是雪中炭、及时雨啊！我跟我们院长商量好了，准备反将一军。”
陆唯没有问他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即使看他神色如常，但是也不敢真的放心。从政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都是基本功，事实上是福是祸，能不能过，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甚至他们自己也没有必然的把握。
他满脸惭愧地说：“师兄过奖了，其实我也是自救，都是我接案子不谨慎，被人钻了空子，还连累师兄遭受了无妄之灾。”
秦建章摇摇头：“不，你一直做得很好。”
他靠在沙发靠枕上捏了捏眉心，这些天他何尝不是精神紧绷，心力交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天平做特别顾问吗？从执法的观点看，律师的独立与法院的独立同样重要。既然要求律师在执业活动中，独立地进行辩护或代理以及独立地提出意见或建议；既然强调律师在实现社会正义、保障人权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那么如果律师唯公权力马首是瞻，听命于不同政策和不同立场的指令，还谈什么尊重事实和法律的精神，谈什么思想独立、行动独立、责任独立，怎么能够担当保障人权、制约国家权力的职责？”
只有辩护律师独立于国家或者政党，并且可以不遗余力地极力为被告人辩护，这样才能确保国家不会指控无辜者。
陆唯问道：“师兄，你已经决定了？”
秦建章点点头，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的最坏的打算是什么？你放心，我就没想过要把你牵扯进来，刚才跟你不是强调过律师的独立性吗？独立就是最大的靠山，别的不要多想了，赶紧去把鉴定报告催出来给我。你也不用担心我，有人跟我说了，如果我失败，她会为我上诉到底，还会给我送饭，哈哈哈，你不要嫉妒我，我的女朋友厨艺可是很赞的。”
陆唯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打击，我的女朋友，我才不舍得让她下厨……
陆唯出门后，直接去联系鉴定报告的印刷制作事宜，更重要的是，预约鉴定报告最终审核专家小组和公证处。他已经跟鉴定中心商量好了，租赁一套图文公司的印刷胶装设备到旧仓库，再把专家都请到现场去，现场制作报告，现场评审答辩，现场签字盖章，公证生效，哪怕厚着脸皮请他们加班，也一定要及时把报告作出来。
他刚敲定审核专家组和公证处，夏蓁蓁的电话打来了：“陆唯陆唯，你猜谁来了？”
还好她声音的欢悦在蓝牙耳机里面洋溢一片，不然陆唯都要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了，他连忙找个地方停下，让她慢慢说。
“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和几个大的鉴定机构，组织了一个技术考察团，小李的大领导亲自带队，到我们这里来观摩新技术了，狠狠地夸奖了谢师兄，居然还让我给他们介绍了那个比对系统的改造，看样子也很欣赏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捣鼓出来的东西真的这么厉害吗？”
陆唯笑了：“我的蓁蓁是最棒的。我跟内行打听过了，这个技术虽然并不是你的独创，类似的升级系统国外已经研发出来了，但是要引进国内，必须接受他们的技术保密和高价收费服务协议、软件和设备捆绑销售，还对国内的电脑有兼容性限制，成本奇高无比，省级的鉴定中心都购置不起。现在你无意中替他们攻克了一个技术瓶颈，节省了数以亿计的设备升级经费，你说你厉不厉害？”
夏蓁蓁很开心：“他们说要跟我的工作室签合作开发协议，还许诺什么系统维护外包……”
陆唯吓了一跳：“你签了？”
夏蓁蓁“哼”了一声：“我说我的代理律师还没回来呢，现在首要任务是把鉴定报告做完，然后再谈。”
陆唯夸她：“对对对，说得好，合作协议的事交给我，一定会给你争取一个好价钱的，放心吧！”
挂了电话，他也无心去找印刷的设备了，非常没有义气地把这个活儿扔给樊鸣，自己驱车赶去给女朋友谈生意最要紧。
又沦为搬运工的樊大少……
技术考察团的到来，除了肯定创新技术，也是一种官方的表态吧，部门负责人亲临支持的效果，和躲在幕后给点便利，其意义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看到他们的那一刹那，陆唯的心才真正有了一点儿底。
考察团来时，他们正在比对分析大男孩偷录的和陆唯交谈的音频，所以领导和专家们完整观摩了鉴定过程，看到四台联机电脑上丰富的鉴定频道设置和流畅得飞起的鉴定速度，简直眼冒绿光。
谢聪对付不清晰翻录版的声模反向还原环境声法，也被迷弟小李献宝一样撺掇着演示了一遍，一个音频专家拉着谢聪不松手：“你以前是做音乐的？真是屈才了啊！”
幸亏精明的代理律师陆唯从天而降，谢聪才没有被这些大灰狼给拐走。
约好时间谈合作协议后，考察团满意而去，整段伪证的鉴定工作立刻进行到收尾阶段，计算机组那边键盘鼠标声响成一片，小李和小表妹分工编辑整合鉴定报告，忙到飞起。
苦力樊押送打印机和几台巨大的胶装、切边设备来了，谢聪心想，当初因为贪图便宜和空间大租的这个仓库，还真租对了……
下午，陆唯联系的评审专家和公证人员都到了，几天的工作成果凝聚成一本本厚厚的鉴定报告，每个人看着报告，都跟看着自己的新生宝宝一样激动。
速度，效率，准确率，团队合作，还有发明创造，他们大约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一个被非法合成的伪证而逼出来的奇迹……魔高一尺，道必须要高一丈啊！
梁菲菲一直请人密切监控网上的动静，就在报告完成的这天晚上，伪证终于出现了。
在国内几个比较大的论坛上，有人把一个题为“震惊！音频曝光法官律师联手做局？企业无奈成韭菜！”的帖子顶到头条，帖子以德勤的名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怎么被敲诈……
帖子还没震惊起来，另一个“断章取义太卑鄙！高级录音师教你如何快速识别拼接音频！”的帖子也被顶了上来，跟这个帖子紧邻，而且夏蓁蓁带人到震惊帖的音频下面粘贴已经正式生效的鉴定报告截图，放链接让大家去隔壁帖学习。
鉴别帖是谢聪开的，他就用那边的音频做现成的反面教材，告诉大家怎么简单辨别一段音频是否经过剪辑和拼接，一段一段批得稀烂，打字不过瘾，干脆链接到直播，现场演示。
当然，他只展示一些基础常见的小知识，不涉及核心技术，胜在有趣又比较实用，他还反复告诉网友，如果简单鉴别无法断定，一定要找专业的机构。比如他的工作室，各级鉴定中心，不能偏听偏信。
两个帖子始终紧挨在一起，震惊帖耸人听闻，讲得煞有介事，倒也引来很多喷子罔顾事实地义愤填膺，为喷而喷，夏蓁蓁他们也不跟他们对骂，就贴实锤的证据，南乐看了说：“喷子蛮不讲理，要转移话题借势才行，看我的。”
南乐也没有跟喷子对骂，她只歪了一层楼，说：“音频原来可以这样玩啊，忽然想起来去年网上曝光一个女演员和当红小花吵架的音频，心血来潮翻出来，用隔壁帖的方法验证了一下，句句惊心啊！”
她提到的小花是朵黑花，每次出现话题都会引发一场“滚出娱乐圈”的狂潮，但是人家就是那么坚挺！去年的音频自然也是经纪公司干的，狂踩那个女演员给小花洗白，南乐熟知内情，这又是对手公司的丑闻，不踩白不踩，于是很无耻地旧事重提来转移注意力。
明星就是自带流量体，不一会儿这个震惊帖就被两边粉丝和吃瓜群众给占领了，可惜小黑花实在太黑，脑残粉又太无知，在科学和正义力量的碾轧下，很快一败涂地，正义的网友们意犹未尽，引发了对各种断章取义的假视频、假新闻、假爆料的大讨论和严厉谴责，顺便把楼上那些愤世嫉俗的喷子们也扫荡了一遍，最后纷纷到蒙冤的女演员微博去留言安慰。
女演员表示很无奈，我就是睡了一觉，世界就不是原来的世界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八百年前的旧闻都被挖出来刨根究底，听不出来就跑到隔壁求谢聪现场鉴定，“谢耳朵”倒是莫名其妙成了网红，直播还收了一大堆的打赏。
到了第二天，网上还持续着热度，另一场战役也悄悄展开，因为信访办、纪委、法院都收到“群众”举报秦建章受贿和违法的“证据”，法院召开联合调查会。
秦建章听完“证据”，哂笑一声，起身将一本本厚实的鉴定报告分发给各家的调查组成员，云淡风轻地笑着说：“之前就有人用这个恐吓过我了，企图敲诈，我没有理会他，直接报了警。现在造假的人已经被警方抓获，招供出指使他做伪证的主使人，这段证据也被专业机构证实是人工拼接合成的音频。请调查组核实，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一切审查。”
因为没有德勤上诉呼应，小创业公司噤若寒蝉，不敢攀诬，网上帖子也被网友骂得抬不起头，本来可以成为铁证的音频成了孤证，哪里是专业厚重权威霸气侧漏的鉴定报告的对手。
调查组的人翻看着报告，有的表情尴尬，有的面露讥诮，有的微笑欣慰……
秦建章理直气壮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笔直挺拔，犹如青松。
“等调查完毕，我也要依法维护我的合法人身权益和职业名誉，起诉诬陷诽谤我的人！”
樊氏看到鉴定报告以后，德勤公司官方号立刻跑到震惊帖下面留言，声明发帖人是盗用公司名义，恶意歪曲事实，德勤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然后，警方公号也跑到震惊帖下面留言，宣称抓住了楼主，发帖人对造谣诽谤事实供认不讳，警方非常感动这一届网友的明辨是非，欢迎大家关注案件的后续审理。
一片叫好声以后，这个帖子慢慢沉了下去。
后来，只手遮天多年的老牌律师事务所正元被调查，所长和几个金牌律师被查出来多起违法行为，性质恶劣，数罪并罚，锒铛入狱，事务所被依法吊销执业许可证。
靠山变冰山，现在轮到大人物陷入危机，自顾不暇，想要断臂求生，正元等一批马仔被舍弃也是自然。
除了大功臣梁菲菲，正元其他的律师无一清白，轻者受警告处分，重则被吊销职业资格，姜国在事发前就见风使舵，及时自首，举报立功，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律师职业证书，只被处罚停止执业半年，灰溜溜地离开了本市。
多年来被正元打压排挤的同行无不弹冠相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鉴定报告完成后，接着网上论战，完善系统，各家谈合作，各处归还人员设备，又忙了几天，借调来的工程师走之前，委婉地提醒：陈纽约好像有产前狂躁症了，作为老朋友，最好回去关怀一下，夏蓁蓁终于想起来要回自己的工作室了。
陈纽约看到她就忘记胎教这回事了，噼里啪啦地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夏蓁蓁认罪态度良好地低头给她出气，等她骂累了坐下了，才讨好地拿出一叠文件给她：“好姐姐，精明强干的姐姐，我的定海神针，劳驾看看这几份协议，市公安局的鉴定中心，还有这几家鉴定机构都要跟我们工作室联合项目研发，目前已经敲定的项目是这几份，还有些待定……他们还许诺，只要签了研发协议，他们鉴定中心所有的电脑维护软件升级也外包给我们，我不知道我们工作室分出一部分力量来搞IT行不行……还有，陆唯跟我分析了这次的技术申请专利以后，是卖断还是坐收专利使用费比较划算？他帮我算了一下这个技术的需求量，你看，这么大的客户群，每家用一下就交钱，赚翻了有没有……所以我觉得收专利使用费比较好，你看呢？”
陈纽约翻动文件的手在发抖，肚子里的胎儿可能感觉到了母亲的激动，也开心地翻起跟头来，夏蓁蓁好奇地凑近看：“你的肚子怎么在鼓包？”
下一秒钟，她就被揪起来，脸颊印上一个口红印子。
“我还没说完呢，还有这个，我打算跟谢师兄开发一个音频优化小软件，号称K歌界的美图秀秀，不对，美图秀秀凸显不出谢师兄鬼斧神工的调音技能，应该是K歌界的PS大师……”
加一个口红印子！
陈妍妍和周信本来还准备来救驾的，见状都惊呆了。
陈纽约扶腰大笑：“我们天天开会想转型IT，这不就已经转了？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看看你们的工作效率，上班跟度假似的，看人家蓁蓁，度个假还把公司给转型了！”
夏蓁蓁这时正在工作室内部群里面发歌：“我师嫂独家专辑内测尝鲜版，天籁之音、洗涤心灵、陶冶情操、有益胎教……”她转头又跟陈纽约说，“趁她和乐队现在还比较平价，我建议先下手为强，启用他们来制作和配音演唱游戏音乐……”
陈纽约温柔似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宝宝最近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两天？”
樊氏集团要换一家合作律师事务所了。
提上议程的是云天律师事务所，去年就被提名，最终输给了老牌的正元，还没合作一年，正元就不义自毙了，以前支持正元的股东们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继续挑刺云天：
“规模太小了！”
“资历太浅！”
“怎么都这么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天平旗下的团队那么多，再推荐几个，选择一下嘛。”
……
老吴忧伤地怀念着正元：“正元别的不说，他们的梁律师那是多么才貌双全、学历和工作能力超群的活招牌啊，听说这次正元出事，只有她出淤泥而不染，坚持住了职业操守，这才是律师界的霸王花啊！市场不是有个规律吗？优秀而美丽的女孩子去哪里，哪里就是朝阳产业，朝阳企业，对不对？”
一帮老男人想起梁菲菲，长吁短叹不已，虽然是朵刺玫瑰，可仰慕而不可亵玩焉，但是作为合作单位，谈事的时候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而且人家的商务金融等专业知识是真的扎实，不论诉讼还是顾问，总是举重若轻，一针见血，拨云见日。讲真的，要不是梁菲菲志在律师行业，他们早就高薪挖过来做集团高级顾问了。
老樊敲敲桌子：“你们仔细看云天的资料了没有？”
“看了，规模太小，资历太浅，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你们翻开第七页，第五部分，团队介绍，看第三张照片上的美女！”
……
老吴点头称赞：“团队贵精不贵多，看了他们的履历，都是名校啊，这么多证书啊，哎哟，梁律师又学了个税务法，太对口了，真是后生可畏！”
“天平推荐，必然稳健！”
“年轻创业团队有朝气，有干劲儿，工作效率肯定很不错的。”
“我同意跟云天合作。”
“同意……”
全票通过。
老樊得意扬扬地回到总裁办公室，看到方叔可怜巴巴地等在那里。
“樊总，帮帮我吧，上次为了去堵截德勤的上诉资料，我一急之下，不是开车超速又闯了个红灯吗……现在公司的车子要年检，罚款我已经交了，就是驾照上的分不够扣了……”
老樊心情好，没有臭骂他：“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好歹也是德勤的一把手了，连几分都弄不到？”
方叔扭捏地说：“我不能连累司机，他们经常开车，要留着自己用，但是公司内部和亲朋好友……我一直自夸神车手，要是被人知道我还犯闯红灯这种低级错误，我老脸往哪儿搁？樊总，您知道我的苦衷，在您面前我不怕丢人，求您找个不认识的人，帮我扣几分吧，我给双倍的报酬……”
老樊心想我堂堂一集团之总，给你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你脸是有多大？！但是转念一想：“去找小鸣，他找的事儿，他善后！”
方叔如奉圣旨，开心地去了。
次日，陈纽约挺着大肚子，拿着驾照跟方叔一起去处理违章。
她也很无奈啊，有驾照的人很多，但是只有她因为身孕暂时用不着……
交警队的办事员好心地提醒：“您是孕妇，一定要注意安全，飙车闯红灯这种激烈而又违法的事情，实在太危险，以后一定不能再犯了！”
还教训方叔：“您是她的长辈吧，平时多照顾孕妇，不要让她开车了。”
方叔态度特别好，点头如捣蒜。
陈纽约：一脸无奈！
德勤还是提出上诉，进入二审，小公司无奈交代了对律师隐瞒重要证据的事实，而德勤任由代理律师隐瞒摆布，也没好到哪儿去，两家都因为隐瞒证据和妨碍法院审理案件，被严肃批评，鉴于情节不是太严重，认错态度好，只处以行政罚款。
德勤跟小公司其实也没有打官司的必要了，直接和解，按照双方藏匿起来的合作协议执行，付清了专利使用费用，两家自此再无瓜葛。
因为陆唯也是受害者，不能再为小公司辩护，天平安排了另外一家事务所的律师给他们做法律援助。
陆唯跟那个律师商量了一下，鉴于当事人的经济困难，向法庭申请减免了一部分罚款，方叔也跟董事会申请，额外给了小公司一笔赔偿，当初好端端的正常技术合作，谁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个结果呢？怪老天弄人？怪威武屈人？怪人心贪婪？
至于德勤起诉前任总经理的案件，已经全权交给梁菲菲了，在她的影响力的带动下，云天接到的商务和经济、金融类工作量大增，成为继正元之后新崛起的行业第一，陆唯都在组织大家进修相关专业了。
今天是陆唯和夏蓁蓁恋爱七周年纪念日，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最近两边的事业都在转型高速发展期，忙还是其次，只要每天能碰个面也是幸福的。问题是夏蓁蓁被小李的教授看中，推荐她参加一个重要科研项目的成果系统评测工作，因为涉及国防机密，签了严格的保密协议，还要进行封闭式工作，算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音信全无。
夏蓁蓁走的时候特别开心，想来是遇到了很感兴趣的课题，陆唯能怎么办？只能支持，然后独守空房。
他无精打采地开门，一股淡淡的花香袭来，陆唯顿时精神一振：“蓁蓁？”
夏蓁蓁新做了头发，化着淡妆，穿一袭刺绣精致的真丝白长裙，倚在花架边，巧笑倩兮：“surprise！”
这样的裙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结婚礼服啊……
陆唯跟做梦一样被她拉到餐桌边，花边白桌布，漂亮的蛋糕，还有金色的烛台，关了灯，蜡烛柔光摇曳，夏蓁蓁眼神亮晶晶地说：“今天是纪念日，我有礼物送给你！”
陆唯的视线一瞬间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你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夏蓁蓁冲他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这句会令万千男生魂飞魄散的话，在陆律师这里根本不是问题，他主动解了屏保锁，才把手机双手奉上。
夏蓁蓁嘴上说：“让我突击检查检查。”其实根本没碰任何记录，而是拆开手机后盖鼓捣了一阵子，然后又打开笔记本联机给他装了一个新的程序，但是界面上什么变化也没有。
安装成功后，手机“滴滴”两声警报，出现两个闪烁的红点，夏蓁蓁点了确认，就消停了。
“这是什么？你给我装了追踪定位器吗？”陆唯打趣道。
夏蓁蓁神秘地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陆唯的手机立刻又发出了“滴滴滴”三声警报，虽然是锁屏状态，但还是出现三个红点，闪烁提醒。
陆唯笑道：“高科技啊，还能检测录音设备？但是为什么有三个红点？开始两声又是怎么回事？”
夏蓁蓁从茶几底下和绿植叶子中间又拿出两支录音笔：“厉害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口答应去做这个工作吗？我看到他们的课题是研究感应式反窃听探测系统啊，上次你在事务所还被暗算，偷录了谈话，我就去咨询过反窃听的问题，现在市面上的反窃听服务，都是用一个那么大的反窃听探测器到你指定的位置去探测一下有没有窃听设备非法传送的无线电波，还很容易受到路由器、蓝牙之类信号的影响，如果不用实时窃听的装备，就用普通的电子设备录音，很难被探测出来。”
“没想到真有高手研发出来感应录音的装置了，他们研究出来的成果是机密，优先用于国防和保护要害部门关键人物、防间谍什么的，那些功能太逆天了，还有配套摧毁打击系统，肯定不会对民间开放的。不过现在国防军工也有部分技术转民用的，你手机上这个就是开放了最基础的感应报警功能，可以用来检测周围是否有录音或窃听开启，如果是你允许的，比如法庭录音、记者采访，数量和位置吻合，就没有什么问题；如果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悄悄录音，你立刻就可以发现。教授他们又担心这个会造成以后执法取证难度增加，所以是否面市，还要进行论证，我死乞白赖地讨了一个内部测试版给你，你可要签保密协议的哦！”
陆唯心中一片温暖：“你送我的所有礼物我都非常喜欢，但是这个绝对是科技含量最高的一份心意。”
夏蓁蓁笑眯眯地说：“那可不一定，谁知道我以后还会捣鼓出什么好东西呢？反正都是你的，你慢慢排顺序吧。”
陆唯珍重地收起手机：“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什么都没有准备，怎么办？”
夏蓁蓁不以为意：“安啦，我在网上查了陆律师你现在的代理价格，想想你帮我免费做了那么多工作，还是我赚大发了。”
陆唯用她刚才的话说：“反正都是你的。”
两人相视而笑，夏蓁蓁托着腮，可爱地说：“鲜花、烛台、蛋糕，都有了，只差烛光晚餐了，牛排在冰箱，陆大厨，请吧……”
陆唯乖乖地回屋换衣服准备下厨，餐厅飘来阿茵第一张专辑的优美旋律。
陆唯看了看鲜花、烛光和音乐中的天使一眼，关上门，从暗兜里摸出一张卡，夏蓁蓁心心念念的婚礼圣地——梦幻庄园的婚礼场地预订卡，上次他们去咨询，被告知三年以内都不能预约了，夏蓁蓁还有点小失望。
最近他帮庄园的大股东赢了一场财务纠纷，避免了上亿元的经济损失，他谢绝了对方律师费之外的重谢，那位老板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准备结婚，于是陆唯申请到了一年以后的一个场次。
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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