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抢先机_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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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抢先机

  李煦正和将赴任成德的镇将王俭把酒言欢,刘默彤和石雄忽联袂而来,刘默彤已经升任神策军校尉,此刻正是chūn风得意。他二人一左一右坐到了李煦身边,一口一个杨兄叫的亲热无比,王俭见人家兄弟叙旧,不便久留,与刘、石二人通了姓名,便告辞别去,找其他人喝酒去了。

  石雄手里擎着一只jīng巧的鎏金梅花杯,细细品着殷红如血的葡萄酒,双颊微红,醉眼朦胧,半真半假,似嘲带讽地说道:“老四,chūn风得意啊,哥哥我敬你一杯,今后多多关照。”

  李煦笑道:“这是哪里话来,小弟能有今rì还不是仰仗两位兄长的提携,此恩此情没齿难忘。”

  刘默彤低头细品盏中残酒,没有答话,石雄却是“嗤”地一声冷笑,脸黑面硬,态度十分的不友好。

  李煦瞅了眼坐在侧前方的李老三,恰巧他也望这看,四目相对,李老三讪讪一笑,竟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脸颊暴红,尴尬无比。

  明白了,李老三定已把自己入宫后的所言所行通报了二人,他们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大哥、二哥,这件事容小弟细细禀来。”

  “唔。”刘默彤闻声抬起了头,在李煦肩上按了一把,说道:“不必,事情老三都跟我们说了,你做的很对、很机智。鄂王嘛,绰号‘神京小霸王’,那两句话怎么来着‘名震两衙三宫,掌压长安万年’,这些年伤在他手里的文武官员没一百也有九十了吧。你能在他手里走个来回,且毫发无损,难得啊,兄弟,你的大名不久将传遍整个长安城。”

  刘默彤最后用力地拍了拍李煦的肩。

  “大哥,我……”

  李煦正要解释点什么,迎面却来了一个人,是个穿团花黄袍的宦官。

  “李参事,还记得咱家吗?”这个三十六七岁,白面无须,身材高大,略有些佝偻腰的内侍太监笑咪咪地望着李煦。

  “仇公公,是您呐,哎呀……”

  李煦急忙起身拱手作揖,笑的满脸chūn光灿烂。

  来者正是仇士良,身边带着一个手捧漆盘的小宦者,托盘里放着一只盘月镂花方底铜壶,一只白玉杯,一只碧玉杯。仇士良这正挨个儿给人敬酒呢。

  闻听李煦这话,他稍稍怔了一怔,眉头略微蹙起,但眸子里的笑意非但没有丝毫减损,反而更浓更盛更真。

  “李参事,咱家奉天子口谕,为国家有功将士奉酒,以酬答风雪边关之辛苦,效忠朝廷之忠诚。”

  仇士良说完亲自执壶,将那只白玉杯里注满琥珀sè的酒浆,李煦拜领,面朝正北宫台,遥敬,一饮而尽,再敬,双手放下白玉杯。

  李煦把嘴一擦,取过桌案上的一只铜酒杯,斟满美酒,说道:“杨某借花献佛,借天子御酒敬公公一杯。”

  仇士良闻听这话,喜的两手乱搓,一双细长眼眯成了一条缝,忙将碧玉杯里斟满酒浆,捧着酒杯与李煦对饮过。只杯酒之间,他已将李煦打量了三五遍,正是越看越顺眼。

  此番奉旨向西北有功将士敬酒,一路行来感慨颇多,这些边关回来的莽汉们,接天子酒恭敬,敬天子酒爽快,对自己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稳重点的不过给个白眼,脾气躁的当场就给自己甩脸子。

  像李煦这样敬了天子酒后,还记得自己这个敬酒大使,主动向自己敬酒的,还是第一个,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个。韶州是下州,杨赞这个参军事已经是从九品了,他的身后就剩寥寥数人,瞧这几个人,官品不大脾气却不小,一个个横眉立目地瞅着自己,早摆好了钉子阵等着自己往上撞呢。

  想到此处,仇士良心中颇有些感慨,自己跟这些人无冤无仇,为何遭他们嫉恨呢,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宦官,是阉人。阉宦擅权弄国,紊乱朝纲,以至我大唐的江山每况愈下,这么大的屎盆子扣过来,自己这帮子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吸血的僵尸,近亲繁殖的异种,乌龟王八蛋都不如的狗东西,不是屎(死)也得死(屎)。

  想一想,真是寒心呐。

  “这小伙虽然有些不着调,好在,还把咱们当人看。有这一条就足够了。”仇士良再瞅李煦,目光愈加温润,竟有些真诚相待的味道了。

  在宫里当差二十几年,万事消磨,他的心早已冷如铁石,人无yù则刚,无私则智,瞧人的目光早就像锥子一般锐利了,阅人无数之后,任你多深的心机,一眼就能瞧个透彻,眼前这小伙是打心眼里把自己这伙人当人在看。有此,足矣。

  在心里接受了李煦之后,仇士良的话匣子就打来了,他是个识文断字的人,阅历丰厚,十分健谈,言语之间竟颇有些幽默感。

  三言两语,竟觉十分融洽。仇士良还罕见地发出了哈哈大笑声。

  他半真半假地跟李煦说:“咱们相交虽浅,却是十分有缘,一见面你就送了我一份大礼,你呀,就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仇士良这话倒也是有感而发。

  今儿一大早,自己奉旨随鄂王李湛到太极宫来,自接旨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的右眼皮跳个不停,鄂王的恶名,他是早有耳闻的。

  果然,“神京小霸王”没有堕了他的名头,还在去太极宫的半道上,仇士良就着了他的道。天子近侍在天子爱孙面前全无半点脸面。

  李湛命侍从将他按着,亲自cāo笔给他画了个大花脸,取名“瑞兽”!

  这已经是够憋气的事了,可还没算完,更憋气的还在后面,“神京小霸王”用一根草绳拴住他的脖子,牵着他走宫串院,把他当猴儿耍弄。

  实在是颜面扫地、实在是难堪至极。

  但是犯在小霸王手里,仇士良也只能认栽了,反抗小霸王的下场有多凄惨,他是早有耳闻,死,那还真不算什么,生不如死才难熬呢。

  也罢了。做太监做了二十多年,还不知道太监是用来干什么的吗,那就是皇家的一条狗,做狗和做猴有区别吗,还不都是一样拿来给人耍着玩的?

  耍就耍吧,翻个跟头竖个蜻蜓,哄好了小皇孙,无功无过,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当仇士良见到小皇孙敲诈来的那几十车金珠时,心里暗暗叫起苦来。

  这回玩大了,这可怎么收场哟,一位堂堂的亲王胡闹也就罢了,诈几个零花钱也无伤大雅,可这是几十车金珠啊!有多少人肉疼,有多少人嫉恨,有多少要借机生事啊。

  这可不是一句年幼无知就能搪塞的了的。

  这三宫两衙长安万年,无风尚有三尺浪,如今……真是浪催浪奔的,浪不死也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舆论纷纷之下,做天子的总得给臣民一个交代吧,下旨严斥鄂王无形,那不是打太子的脸吗,打太子的脸就是打天子的脸啊,那天子的脸能打吗,天子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不能打天子的脸,又非得打个人的脸,怎么办,只好自己这个“跟鄂王去,听李湛话”的内给事顶缸了。

  顶缸、背黑锅,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缸太大这锅太沉,自己实在顶不起啊。

  从纯音门内偏殿出来前,仇士良总觉得自己脑袋上悬着一口硕大无比的大缸,随时有可能落下来把自己砸个稀巴烂。那种明知大难临头,自己却挪不动身、迈不开腿,只能眼睁睁地等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催磨人心了。

  无奈他的噩梦还没完,虽然明知自己闯了祸,鄂王李湛的玩xìng却丝毫未减,得知今rì进宫参加饮宴的一群立功军官正在纯音门内偏殿沐浴更衣。

  小皇孙顿起好奇之心,他问仇士良:传闻西北的雀儿比江南的那边大,是也不是?

  见仇士良羞的面红耳赤,李湛哈哈大笑,随即他便自封为“京西北诸营行军节度大使”,号“点雀大将军”,准备巡视三军,一览众雀之形,品评大小肥瘦,以解心中之惑。

  仇士良虽感无奈,却仍得强作笑颜,择机进言道:“西北雀冬肥夏壮,江南雀chūn肥秋壮,然则在白天都如小虫懒洋洋,大王此刻往观,实难分高下啊。”

  李湛这才作罢,自去了“点雀大将军”的名号,但仍坚持要以节度大使之名来巡阅三军,他玩的兴致勃勃,仇士良心里却似如油泼。

  一位亲王自称“京西北诸营行军节度大使”,以此身份巡阅三军将士,这事传出去,说他是小孩过家家玩好呢,还是说他另有什么图谋呢?

  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说由不得你,耳朵也长在别人身上,怎么听也由不得你。

  人心呢,人心是肉长的,那才最靠不住呢,它们总爱往yīn暗处想。

  可小皇孙正在兴头上,仇士良哪敢劝呢,即便劝了也没用。小霸王要是听的进劝,他就不是小霸王了。

  若不是眼前这位贵人及时出现,若不是他那一声笑,唉……

  至今想来,仇士良尚且有些后怕。

  如今贵人近在咫尺,仇士良思量着是不是把那件事透露给他,让他碰个头彩呢?这念头攸忽而生,竟就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挥之不去了。

  于是,仇给事忽然身子略略前倾,凑在李煦的耳边,悄声说道:“今rì龙心大悦,特赐百花舞,之后‘散花福’,李参事仔细仔细,勿失良机呀。”

  李煦不解其意,正要询问他何为“散花福”,仇士良却已经拱手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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