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纠缠不清
镂空雕花窗桕中射入碎碎点点的晨光，阳光顺着窗边的案几延伸到里面的一张四四方方的木床，纱幔低垂。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药味与安神香味。
床上躺着一个妙曼少女，一头青丝铺散在床铺上，穿着淡粉色里衣，面色与唇色都白的像雪。
额头上沁着汗，双目在紧闭的眼皮下转动，嘴里不安地呢喃道：“不要，不要过来！”
姜写意陷入可怖的梦魇里，意识在泥潭中苦苦挣扎，无法醒来，只能眼看着自己在噩梦里苦作挣扎。
直到又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侧头，靠着本能寻找着热源，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有人温声在她耳畔道：“姜姑娘，醒醒。”
这道声音在梦里化为实质的木棍，她死死抓着这根救命稻草，将自己从梦境的泥潭中拉出。
姜写意猛然惊醒，双腿膝跳反应在床上扑腾了一下，喘着粗气，难以控制地浑身颤抖，她睁大双眼，空洞地盯着床顶。
梦里的血淋淋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在一条空荡的街道上，阴风吹动着屋檐上悬挂的灯笼，那灯笼里的火焰是青黑色的。
突然出现几个人，穿着血衣，披头散发，浑身的皮肤是青紫色的，两只眼珠都瞪出眼眶外，眼睛下流淌着鲜血。
扭动着头，张着血盆大口，就冲姜写意扑去，口中喊着：“还我命来。”
姜写意一边逃，一边用剑劈砍，可在梦里怎么也杀不死。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因为她杀了人！那些人来找她报仇！
姜写意害怕极了，她猛然坐起来抱紧眼前人，紧紧贴在对方的胸膛，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肩膀缓缓地颤动，像只受伤的幼崽，沉默着，无力反抗，一味地想逃避，想寻求温暖的庇护。
姜写意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那人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冷冷的，如昙花的清香，犹如雪山的凛冽，这个味道很熟悉。
但因为恐惧占据着她的身心，她无暇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姜写意的身子不再颤抖，渐渐在对方有安全感的怀抱中平静下来。
对方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如初春的池水，落入枝条，惊起一池涟漪。
姜写意缓了一会，才哑声说道：“我梦见，我杀了的人，他们来找我报仇，我的手都是血……”姜写意断断续续地说着，语不成调。
那人一手环住她，一手轻轻揉着她的发顶，说道：“我知晓你之前身陷囹圄，杀人并非你本意，不必自责。”
“可那是好几条人命，都死于我手。”
那个人知道姜写意因为道德的原因，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无法释怀，有了心结。
他开解道：“不能用平常之心对待每一个人，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情难以清楚言说。
这世上有善人，便有恶人。而恶人间有的是可杀之人。你铲除了恶人，这里的百姓便不受他们所害，所以你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
那人又说了许多，宽慰着姜写意，姜写意挪了挪位置，枕在那人肩上，闷声道：“你对我好，又对我不好，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随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幼猫没有伸出锋利的指甲，只是用肉垫拍打在人身上，似是抱怨，似是撒娇。
那人似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只是安静坐着。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姜写意目光顺着方向，望着窗外。
有一只喜鹊，在树枝上蹦跶地跳了跳去，寻了处喜欢的地方，用尖喙剔翎，很是惬意。
窗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放着几枝桂花，黄灿灿的，开的正好，馥郁的花香被风一阵一阵地送了进来。
姜写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似之前紧绷，像是卸掉沉重的负担，肩膀，胳膊的肌肉都松软下来，懒洋洋地嗅着花香。
直到门外传来“扣扣”的敲门声，将她从中惊醒。
姜写意直起上半身，往后退坐，离开那人的怀抱。
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人是顾瑾衍。
昨天因为突然知道顾瑾衍会武功，她是生气的，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让她有种窒息的痛苦。
但如今顾瑾衍救了自己……就当扯平了。
她们二人再不相欠。
顾瑾衍说道：“进来。”
一位杏黄色侍女推开门，端着药进来。
顾瑾衍接过药碗，捧在姜写意面前，说道：“你昨夜吹了风，感染风寒，这是郎中开的驱寒药，你先喝了，一会再睡一觉，待醒来不发烧，便就好了。”
姜写意看着那碗乌漆嘛黑的药，没有动弹，略带嫌弃地撇开眼，明显是不想喝的意思。
顾瑾衍拿勺子轻轻搅动着药，“是嫌苦吗？”，又说道：“那边放了蜜饯，喝完药，吃点蜜饯就不苦了。”
姜写意抬眸看着顾瑾衍，她从来都搞不懂顾瑾衍到底在想什么。
她明明都决定这一辈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纠缠了，离得他远远的，还与别人有了婚约，可偏偏他又过来了。
这算什么？
顾瑾衍的温柔是发自骨子里的礼貌，冷漠也是。
对她一样，对别人也一样，没有人例外。
姜写意推开药碗，有点冷淡地说道：“我不想喝。”
顾瑾衍拿起药勺轻轻吹了一口，像哄孩子一样说道：“良药苦口，若是今天不喝药，明日只会更加严重。”
姜写意直视着顾瑾衍的双眼，突然问道：“顾瑾衍，你为何而来？”
顾瑾衍听到问题后，淡淡地扫了姜写意一眼，那双深邃桃花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双眸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中州水灾背后牵扯颇多。”
言简意赅的回答倒真是符合他的性子。
“是吗？”姜写意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不再多问。
从顾瑾衍手中接过药碗，不用勺子一点一点喝下去，直接端起碗，一口闷了。
她屏住鼻息，待喝下药后，那药的后劲就顺着食道蔓延上来，她眉头紧缩，挤在一起，太苦了！苦得她想把胆汁吐出来。
姜写意趴在床边，捂着胸口，将那恶心得感觉压制下去。
顾瑾衍说到做到，将蜜饯拿了来，姜写意接了过来，一连吃了四个山楂蜜饯，才感觉没有那么难受。
而后，姜写意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个人，问道：“陆行呢？”
顾瑾衍原本如古井一般沉静的双眸，有了一丝波动，他淡淡地说道：“陆大人并无大碍，在自己的房里休息。”
姜写意抬手掀开被子，欲要起身，说道：“我去看看他。”
“你受了风寒，身子还虚弱，待明日去看望，也不迟。”，顾瑾衍说道。
并将姜写意按在床上，虽然看不出顾瑾衍使了多大的力，但姜写意却动弹不得，看架势是不准备让姜写意过去。
姜写意坐下想了想，也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不好，去看陆行还有可能将风寒传染给陆行。
陆行那日受的都是皮肉伤，并不会致命，索性就明日去吧。
姜写意说了明日去，就重新躺回床上，翻身向里，将被子盖好，准备睡觉，完全无视自己房里的另一人。
因而没有看见顾瑾衍那一瞬的神情。
那眼神中含着似悲，似凄的神色，但很快被隐了去。
丁未月，中浣。
一年中最热的这几天，中州几乎每天都得下一阵急雨。
尤其是午后，原本还碧空如洗的天际，忽地聚集着一大片乌云，笼罩着天空，大雨迫不及待地从云层中跳落下来，盈沟充壑。
那豆子大的雨滴，落到地面上，不出分秒，地面就水流横溢，路人纷纷奔走避雨。
这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屋檐上的雨，从轰隆隆震耳欲聋到滴滴答答淌着水串。
姜写意撑着一把云兰青竹伞，在仆役的带领下来到陆行的住所。
行至虚掩的门扉前，姜写意抬手推开门，迈过门槛，踏着青石方砖，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有点滑，所以姜写意走得很慢。
她顺着甬道，行至数十步，方望见屋舍。
屋前耸立着几株翠竹，在雨水的冲洗下，更显碧色，竹叶上还有着摇摇欲坠的水珠，晶莹剔透。
门口还守着两道身影。
长恭双手抱在胸前，一条腿屈起，背靠在墙上，神色淡淡的，很平静地听着长守说话。
长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的，看上去很激动。
姜写意虽远远地能听清几个字，但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完了……
少爷肯定不会放过我……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长守最先发现姜写意来了，先是愣了一下，喊了一声“姜小姐？”，随后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撒着腿就冲了过来，高声哀嚎道：“姜小姐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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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药味与安神香味。
床上躺着一个妙曼少女，一头青丝铺散在床铺上，穿着淡粉色里衣，面色与唇色都白的像雪。
额头上沁着汗，双目在紧闭的眼皮下转动，嘴里不安地呢喃道：“不要，不要过来！”
姜写意陷入可怖的梦魇里，意识在泥潭中苦苦挣扎，无法醒来，只能眼看着自己在噩梦里苦作挣扎。
直到又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侧头，靠着本能寻找着热源，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有人温声在她耳畔道：“姜姑娘，醒醒。”
这道声音在梦里化为实质的木棍，她死死抓着这根救命稻草，将自己从梦境的泥潭中拉出。
姜写意猛然惊醒，双腿膝跳反应在床上扑腾了一下，喘着粗气，难以控制地浑身颤抖，她睁大双眼，空洞地盯着床顶。
梦里的血淋淋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在一条空荡的街道上，阴风吹动着屋檐上悬挂的灯笼，那灯笼里的火焰是青黑色的。
突然出现几个人，穿着血衣，披头散发，浑身的皮肤是青紫色的，两只眼珠都瞪出眼眶外，眼睛下流淌着鲜血。
扭动着头，张着血盆大口，就冲姜写意扑去，口中喊着：“还我命来。”
姜写意一边逃，一边用剑劈砍，可在梦里怎么也杀不死。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因为她杀了人！那些人来找她报仇！
姜写意害怕极了，她猛然坐起来抱紧眼前人，紧紧贴在对方的胸膛，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肩膀缓缓地颤动，像只受伤的幼崽，沉默着，无力反抗，一味地想逃避，想寻求温暖的庇护。
姜写意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那人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冷冷的，如昙花的清香，犹如雪山的凛冽，这个味道很熟悉。
但因为恐惧占据着她的身心，她无暇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姜写意的身子不再颤抖，渐渐在对方有安全感的怀抱中平静下来。
对方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如初春的池水，落入枝条，惊起一池涟漪。
姜写意缓了一会，才哑声说道：“我梦见，我杀了的人，他们来找我报仇，我的手都是血……”姜写意断断续续地说着，语不成调。
那人一手环住她，一手轻轻揉着她的发顶，说道：“我知晓你之前身陷囹圄，杀人并非你本意，不必自责。”
“可那是好几条人命，都死于我手。”
那个人知道姜写意因为道德的原因，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无法释怀，有了心结。
他开解道：“不能用平常之心对待每一个人，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情难以清楚言说。
这世上有善人，便有恶人。而恶人间有的是可杀之人。你铲除了恶人，这里的百姓便不受他们所害，所以你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
那人又说了许多，宽慰着姜写意，姜写意挪了挪位置，枕在那人肩上，闷声道：“你对我好，又对我不好，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随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幼猫没有伸出锋利的指甲，只是用肉垫拍打在人身上，似是抱怨，似是撒娇。
那人似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只是安静坐着。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姜写意目光顺着方向，望着窗外。
有一只喜鹊，在树枝上蹦跶地跳了跳去，寻了处喜欢的地方，用尖喙剔翎，很是惬意。
窗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放着几枝桂花，黄灿灿的，开的正好，馥郁的花香被风一阵一阵地送了进来。
姜写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似之前紧绷，像是卸掉沉重的负担，肩膀，胳膊的肌肉都松软下来，懒洋洋地嗅着花香。
直到门外传来“扣扣”的敲门声，将她从中惊醒。
姜写意直起上半身，往后退坐，离开那人的怀抱。
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人是顾瑾衍。
昨天因为突然知道顾瑾衍会武功，她是生气的，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让她有种窒息的痛苦。
但如今顾瑾衍救了自己……就当扯平了。
她们二人再不相欠。
顾瑾衍说道：“进来。”
一位杏黄色侍女推开门，端着药进来。
顾瑾衍接过药碗，捧在姜写意面前，说道：“你昨夜吹了风，感染风寒，这是郎中开的驱寒药，你先喝了，一会再睡一觉，待醒来不发烧，便就好了。”
姜写意看着那碗乌漆嘛黑的药，没有动弹，略带嫌弃地撇开眼，明显是不想喝的意思。
顾瑾衍拿勺子轻轻搅动着药，“是嫌苦吗？”，又说道：“那边放了蜜饯，喝完药，吃点蜜饯就不苦了。”
姜写意抬眸看着顾瑾衍，她从来都搞不懂顾瑾衍到底在想什么。
她明明都决定这一辈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纠缠了，离得他远远的，还与别人有了婚约，可偏偏他又过来了。
这算什么？
顾瑾衍的温柔是发自骨子里的礼貌，冷漠也是。
对她一样，对别人也一样，没有人例外。
姜写意推开药碗，有点冷淡地说道：“我不想喝。”
顾瑾衍拿起药勺轻轻吹了一口，像哄孩子一样说道：“良药苦口，若是今天不喝药，明日只会更加严重。”
姜写意直视着顾瑾衍的双眼，突然问道：“顾瑾衍，你为何而来？”
顾瑾衍听到问题后，淡淡地扫了姜写意一眼，那双深邃桃花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双眸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中州水灾背后牵扯颇多。”
言简意赅的回答倒真是符合他的性子。
“是吗？”姜写意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不再多问。
从顾瑾衍手中接过药碗，不用勺子一点一点喝下去，直接端起碗，一口闷了。
她屏住鼻息，待喝下药后，那药的后劲就顺着食道蔓延上来，她眉头紧缩，挤在一起，太苦了！苦得她想把胆汁吐出来。
姜写意趴在床边，捂着胸口，将那恶心得感觉压制下去。
顾瑾衍说到做到，将蜜饯拿了来，姜写意接了过来，一连吃了四个山楂蜜饯，才感觉没有那么难受。
而后，姜写意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个人，问道：“陆行呢？”
顾瑾衍原本如古井一般沉静的双眸，有了一丝波动，他淡淡地说道：“陆大人并无大碍，在自己的房里休息。”
姜写意抬手掀开被子，欲要起身，说道：“我去看看他。”
“你受了风寒，身子还虚弱，待明日去看望，也不迟。”，顾瑾衍说道。
并将姜写意按在床上，虽然看不出顾瑾衍使了多大的力，但姜写意却动弹不得，看架势是不准备让姜写意过去。
姜写意坐下想了想，也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不好，去看陆行还有可能将风寒传染给陆行。
陆行那日受的都是皮肉伤，并不会致命，索性就明日去吧。
姜写意说了明日去，就重新躺回床上，翻身向里，将被子盖好，准备睡觉，完全无视自己房里的另一人。
因而没有看见顾瑾衍那一瞬的神情。
那眼神中含着似悲，似凄的神色，但很快被隐了去。
丁未月，中浣。
一年中最热的这几天，中州几乎每天都得下一阵急雨。
尤其是午后，原本还碧空如洗的天际，忽地聚集着一大片乌云，笼罩着天空，大雨迫不及待地从云层中跳落下来，盈沟充壑。
那豆子大的雨滴，落到地面上，不出分秒，地面就水流横溢，路人纷纷奔走避雨。
这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屋檐上的雨，从轰隆隆震耳欲聋到滴滴答答淌着水串。
姜写意撑着一把云兰青竹伞，在仆役的带领下来到陆行的住所。
行至虚掩的门扉前，姜写意抬手推开门，迈过门槛，踏着青石方砖，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有点滑，所以姜写意走得很慢。
她顺着甬道，行至数十步，方望见屋舍。
屋前耸立着几株翠竹，在雨水的冲洗下，更显碧色，竹叶上还有着摇摇欲坠的水珠，晶莹剔透。
门口还守着两道身影。
长恭双手抱在胸前，一条腿屈起，背靠在墙上，神色淡淡的，很平静地听着长守说话。
长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的，看上去很激动。
姜写意虽远远地能听清几个字，但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完了……
少爷肯定不会放过我……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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