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_非典型离婚案例
三桥小说网 > 非典型离婚案例 >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三三言情小说]

  “这是当初我方购买烟灰缸的票据,各位可以看一下,如果陆总不能拿出有效的,证明我方当事人曾把该烟灰缸赠与陆总的证据,我认为我方当事人对这个烟灰缸是享有完全的所有权的。”

  孔律师把手里的复印件挨个发给了对面,看样子底气十足。

  陆昀章却好像对这个并不在意了,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道:“是么,大概是我忘了,那这个烟灰缸文董就拿去吧。”

  “不仅是烟灰缸,”文仕棠沉声,“确实如陆总所说,这个烟灰缸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使用,所以就算是我租赁给你,陆总不介意出些使用费吧。”

  “呵。”陆昀章笑了一下,一副你要和我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表情,用手敲了敲桌面。

  “你书房书柜右上角第三个格子坏了,是我修好的,我要付你使用费,你是不是也要付我修理费?”

  文仕棠拿起手机:“小宋,去我家把二楼书房书柜右上角第三个格子上的那块破板子拆下来给陆总,还有我车里那只丑羊玩偶。”

  陆昀章一头雾水,反映过来之后怒不可遏:“那是熊!”

  那个玩偶还是陆昀章去参加一个地区峰会的时候主办方送的吉祥物,被他随手摆在了车里,文仕棠多看了两眼,便被转送给了他,他不知道文仕棠多看了两眼的原因是觉得这玩意儿丑得奇特,丑出了风格和水平。

  此时文仕棠表情放空一瞬,随即道:“无所谓了。”

  “卧室的台灯我要带走。”

  “随你,但沙发是我的!”

  “请便,厨房的那套意大利餐具归我。”

  “衣帽间沙发上的毯子是我的!还有房檐下的燕子窝也是我做的。”

  “卧室的刺绣枕套归我,以及你做完窝之后那家燕子已经三年没回来过了。”

  陆昀章愤怒地道出原因:“那是因为你竟然喂它们吃火鸡肉!像你这样没有生活常识的人根本带不好孩子,所以孩子的抚养权……”

  他突然打住,理了理袖口,衣冠楚楚好整以暇“忘了,我们没有孩子。”

  长桌两旁的对坐的律师团队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生涯乃至整个人生。

  事情的起源是有一年春节,他们从文家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门口落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燕子,大概是跟丢了队伍,没能飞去南方过冬,差点冻毙在寒风中,文仕棠便把它捡回来养到了第二年春天才放走,没想到没过半个月,人家竟然拖家带口地在他们家的房檐下下筑起了巢,陆昀章觉得新鲜,就帮了它们一把,那家燕子就这样和他们和谐共生了大半年,然后一次飞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而文仕棠脸色铁青,显然是这一刻才知道被燕子一家抛弃的缘由,可他仍旧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喂燕子火鸡肉,难道它们是吃素的?

  沉默,长长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时陆昀章看了眼表,站起身来:“我倒是忘了,今天上午还要参加一个政府那边牵头的企业家会议,所以这次的会就到这里吧。”

  文仕棠‘啪’地摔了笔:“你是故意的?”

  陆昀章走过去把笔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放到文仕棠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边道:“别生气嘛,我记得你不是一直都很淡定吗?我出车祸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急,这会儿我有推不掉的工作,文董应该也能体谅吧。”

  文仕棠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走之后,陈艾卿见文仕棠有发火的迹象,连忙将仅剩的一个行程提前,强行用工作压制住了即将喷发的火山。

  文仕棠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想要找一份重要文件的时候却没有找到,想了一下发现被他落在了家里,犹豫一下还是打算亲自回去拿一趟,他不认为陆昀章会在家,这人从来就耐不住寂寞,尤其他们现在闹成这样,怎会独守空房。

  他回到家中,见整座房子没有亮灯,心中松了一口气,顺利地进到书房拿了几分重要文件以及随身物品,正要离开的时候,黑暗中传来冷冷的一声:“站住。”

  随后旋转楼梯旁的吊顶水晶灯灯火大亮,陆昀章站在栏杆前,双手抱臂居高临下:“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急着搬东西了?”

  文仕棠稍一顿步,抬腿就要走,身后传来更大一声:“我让你站住!”

  他回过身,冲陆昀章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后者已经从楼上踱了下来,挡在他身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条件?”文仕棠闭了闭眼,“你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

  他已经不想和陆昀章置这个气,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能将这一切尽快结束。

  陆昀章笑了起来:“为了和我离婚,你就这么不择手段?”

  文仕棠觉得他不可理喻:“我是想好聚好散的。”

  “好聚好散?你说的轻巧,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却见那人淡淡地笑了一下:“陆昀章,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说罢绕过他离开了家,关门的声音响起,陆昀章一手搭在额头上,慢慢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疯了。

  这段婚姻的开始,所有人都是想要好聚好散的,可是到了现在,他几乎无法自控,一见到文仕棠,愤怒和痛苦轮番操控着他,那人越是淡然,他越是不甘,一定要互相折磨,一定要谁都不痛快,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什么,或是抓住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穷尽浑身解数,急切的想要抓住的是什么,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拼命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回去的路上,文仕棠手握方向盘,忽然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一样震荡起来,视线变得模糊,接着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脑神经,幸而这个时间点这个路段车并不多,他咬着牙将车子拐进路旁一处可以停泊的位置,一手按着头,重重地喘着气,冷汗沿着他的脸不住往下流,他抖着手从副驾驶的公文包里摸出两个药瓶,倒出几片药,没有就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喉口以及嘴里弥漫开来,过了十多分钟,疼痛才慢慢止息,文仕棠深深呼出一口气。

  唐继唯在他体内注射的东西开始起了作用,研究团队将提取出来的病毒注射道实验品体内,结果小白鼠前三天看着还很正常,只是有些食欲不佳,到了后面几天变得焦躁易怒,同一个笼子里的甚至互相撕咬,在将它们单独关起来后,不少小白鼠完全不吃东西,甚至像疯了一样的撞击箱壁,最后全部触壁而亡,最长的也不过活了两个多星期。

  表现在文仕棠身上,便是时不时出现的头痛,开始的时候很短,不过三十分钟,后面时间越来越长,和陆昀章打离婚官司这段时间每天甚至能持续疼上两三个小时,他原本就有偏头疼的毛病,到现在分不清到底是犯了老毛病还是病毒作祟。

  医疗团队也只能尝试用一些相对保守的药物帮他遏制症状,而目前还没有办法彻底治愈,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还是找不到办法,大概文仕棠也会死于精神错乱下的自毁。

  他晃了晃头,感觉自己应该没事之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第三次析产隔了足足半个多月,这还是陈艾卿每天连换八个号码每天夺命催的结果。

  原本文仕棠已经想开了,决定无论陆昀章说什么都随他去,前两次分了一地鸡毛蒜皮,估计这人也再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陆昀章,只见那个人坐在他对面,淡淡提出了要求:“玫瑰归我。”

  玫瑰……又是什么……孔律师脸上一本正经心里欲哭无泪,他已经想不出这两个祖宗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了。

  如果他知道玫瑰其实是一盆名叫玫瑰的牵牛花,估计会当场吐血从此看淡红尘告别律师生涯。

  原因么,当然是因为文董想要种玫瑰却种出了牵牛花,陆昀章不怀好意地起了这个名字说是聊作安慰。

  文仕棠只觉这段时间以来的怒气达到了顶点:“凭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这盆花是我让助理买回来的,所有权应该归我。”

  “玫瑰从发芽到开花都是我在照顾,花盆是我换的,连爬架都是我亲手做的,难道不是我更适合养育它?”

  陆昀章挑眉:“何况文董每天公务繁忙,一个月都难得给花浇上几回水,玫瑰交给你,难道不会枯死?”

  文仕棠反击:“陆总难道就很清闲?何况我可以雇佣别人照顾。”

  “雇人?雇的人再好也是外人,怎么知道它真正需要什么,怎么给它家的温暖?没有家的温暖,多么灿烂的花朵都会枯萎,我这是为了它的身心健康考虑。”

  陆昀章唱完高调,给出一个结论:“我认为,你根本不具备抚养它的条件。”

  “好,好。”文仕棠切齿,“归你,我不要了。”

  陆昀章倒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文仕棠会这么快同意,直到半个小时候,他的助理推开会议室的门,身后的两个保安手里举着一盆牵牛花,三个人一头雾水,助理冲文仕棠道:文董,这是你要我们搬过来东西。”

  “好。”文仕棠招了下手,“你过来放在这里。”

  三个人把花放下之后便走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文仕棠要做什么,只见他一把拆下爬架,举起花盆直接向陆昀章砸了过去。

  “砰!”

  瓷器带着花朵擦着陆昀章的鬓角重重摔碎在玻璃上,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两秒之后,长桌两旁的律师团强自把目光从案发现场收回然后面面相觑。

  “你!”陆昀章猛地站起来,然而在看到文仕棠之后,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文仕棠眼眶微红,气喘未平:“你满意了?”

  “现在你可以向我索要赔偿了,或者你更想报警?”

  陆昀章愣怔着不知作何言语,还是陈艾卿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微微躬身:“很抱歉,我们文董一时失手,大家不如先休息一下喝杯茶,我这就拿工具清理。”

  陆昀章左右叉腰,右手胡乱地理了一下头发,长长呼出一口气:“先这样吧。”

  他率先离开了会议室,丢掉身后的一片狼藉,到顶楼的露天花园抽烟。

  “陆总,我能和您谈谈吗?”

  一根烟的时间过去,身后有人叫他,他转过身,陈艾卿向他颔首,态度十分恭顺。

  陆昀章夹着烟的手指示意一下,言简意赅道:“讲。”

  “直白的说,我是想求您一件事,文董从前天开始,行程几乎都是满的,差不多连续三天没有合眼了,这样下去我怕他身体支撑不住,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另外约时间做析产。”

  事实是文仕棠最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尤其这半个月,几乎没有能睡一个囫囵觉,刚才的失态,绝不仅仅是因为被气的。

  他解释道:“我绝对不是奉了文董的命令来找您打感情牌,和文董同床共枕七年的是您,他是什么样的人,您绝对比我更清楚。哪怕是看在他对您父母的孝顺上,您也不该逼他太狠了。”

  是啊,他文仕棠是什么样的人,陆昀章怎么会不清楚呢。

  骄傲自尊到了极点,绝对不许自己流露半分脆弱。

  陆昀章眼前闪过文仕棠红着的眼眶,心像是受了针扎,突然就泄气了,他这些天是在折腾个什么劲呢,这个人要走,那就让他走吧,他想离婚,那就由着他吧。

  他狠狠吸了口烟,道:“你把他下面的行程都推迟,其他的就不用你管了。”

  从花园下来,陆昀章在会议室外站了一会儿,透过玻璃窗,他可以看见端坐在会议桌上的文仕棠,他微微垂下眼睫,肩背却始终舒展而笔挺。

  他大概是真的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陆昀章想,所以可以一直这样,冷漠,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任何人事都休想动摇他分毫。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坐在了文仕棠对面,双手交叠放在实木桌面上,目光平静,孔律师一见到他,重新摆出职业化的笑容:“陆总回来了,请问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陆昀章微抬起手,声音沉着:“等等,我有话要说。”

  文仕棠抬起眼来,刚刚的失态已经全部收敛得不见痕迹。

  只听陆昀章沉声道:“不用协商了,我全部放弃。”

  他看向文仕棠:“我只有两点要求,第一,我持有的晟璟股份和文董持有的牧唐股份,都各自保持不变,第二,两公司曾经就共同开发项目达成的协议不变,第三,财产分割协议签订一年内对外保密,其余的资产不论是之前做好析产的,还是没有分割的,我全部都放弃。”

  “就这样吧,卫律师,就麻烦你以我刚才说的,重新拟定一份协议,之后拿给我。”

  “今天就散了吧。”

  一群律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动作,还是在陈艾卿的授意下方才离开。

  出了晟璟大楼的卫律师抬头看天,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在这个城市工作十多年,从没觉得天有这么蓝过,空气也是如此的清新。

  和他一起出来的冯律师从身后赶了上来,叫住他,用一种患难兄弟的的力道握上了对方的双手:“兄弟,要不一起去喝一杯?”

  两人对视的目光充满了革命战友的深情,潜台词都是豪门真是太特么有病了!

  孔律师深深点头:“好,我请!”

  “走!”他们向其他律师和助理招呼一声,“吃饭去!”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会议室变得寥落而安静,直到陆昀章也起身离开,还没出走廊就被文仕棠叫住,他回过身,见浅金色的阳光镀在那人的脸上,看着竟然有些温暖。

  “你什么意思。”文仕棠冷冷地问。

  “没什么,就是刚才出去抽了根烟突然想通了,觉得咱们两个这些年其实相处的还不错,现在闹成这样,真挺没劲,就这样吧。”

  陆昀章往回走了两步,似乎想抱一下眼前的人,抬起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了文仕棠头上,轻轻揉了揉:“这段时间是我犯浑,可我是个混蛋,你也是一直都知道的。”

  他的拇指在文仕棠眉心摩挲两下:“别恨我。”

  陆昀章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文仕棠身上,带着一种浓浓的留恋,终于还是转过身,披着夕阳余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会议结束之后,文仕棠被陈艾卿勒令回去休息,其实就算陈艾卿不说,他也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更别提做决策。

  文仕棠开车来到离公司最近的一处文家的酒店,他最近一直住在这里,因为距离近,这家酒店从落成开始便在顶层给他留了一个套房,方便小公子随时入住。

  他回到房间脱了外套,脱力般坐在跌落地窗前,良久没有说话。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夜色背景下,落地窗前一个小小的人影,显得渺小无比。

  过往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像是刀片一样想要割断他的神经,文仕棠没有拿药,任凭凌迟一样的痛苦在大脑中肆虐。

  结束了吗?

  他七年的婚姻,更多年的执念,真的这样结束了吗?

  就这样,一地狼藉,甚至连一个好的告别都没有。

  可是不结束又能怎么样呢?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不甘心了。

  可还是会有不甘心啊。

  像是要把他撕成两半的疼痛击溃了他的理智,许久,他抖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陆昀章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但是没有人说话,文仕棠等了一会儿,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应答,他的声音不复从前的冷淡,在这浓重的夜色里,显得单薄而脆弱。

  “陆昀章,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再联系你,可是又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会是一生的遗憾,有遗憾,就会一直放不下。”

  他笑了一下,眼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恨的是我自己,有的时候,我真的是,非常厌恶自己。”

  他厌恶在陆昀章面前的自己,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是要坚持,明知会自伤还是放不了手,明明在乎得要命却要装作毫不在意来维持自己那份早已稀薄得可怜的自尊。

  恨患得患失,恨不可言说,最恨舍不得。

  “陆昀章,我认输了,我不做文仕棠了……”

  他的声音哽咽:“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去喜欢别人,我输得什么都不剩了你知不知道……”

  这时,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惊喘:“陆总。”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随即是衣料的摩挲声。

  那些声音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让文仕棠如梦初醒,电话被切断,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的爱和恨都坠入了一片空白,甚至连疼痛都不复存在。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啊,他想,真是不过如此。

  十几分钟之后,文仕棠夺门而出,他开车出了市区,直奔郊外一处荒山,他小一些的时候喜欢和人赛车,对这条路非常熟悉,车子一路飞驰而上盘山公路,黑夜里浓重的树影从窗外略过,接着被甩在后面,狂风从车窗狠狠灌进来,吹的他的头发胡乱地糊在脸上。

  一直到了山顶上的平地,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前方就是悬崖,车子依旧呼啸着撕裂那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几乎就要飞冲下去的时候,刹车的声音划破夜空,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

  文仕棠从车里下来,他的脸色非常白,却没有半分害怕,稳稳地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谢明竹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文仕棠靠在车上,车头几乎就和悬崖边平齐,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衫,下身穿着牛仔裤,脚边七零八落地堆着已经空了酒瓶子。

  谢明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冲过去揪住文仕棠的领子:“你他妈……”

  下一秒,他却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文仕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文仕棠比他还要不解。

  谢明竹放开他,后退一步,呆呆道:“你……哭了?”

  月光下,文仕棠的脸昳丽如夜色中盛放的海棠,却是满面泪痕。

  他后知后觉地棠摸了下脸,沾了一手微凉的液体,显然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苦笑出声:“是么,这真是太丢人了。”

  谢明竹所有的火气和责备的话全都消失不见,上前一步抱着文仕棠,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你也知道。不过算了,除了我这里,你也没处丢人去。”

  文仕棠整个人真的崩塌到了极点,靠在谢明竹的肩膀上,嗓音疲惫喑哑:“你知道这么多年,无论是大学时一边维持学业成绩一边创业常常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还是每天四处奔波还是找不到融资项目差点停摆,亦或是被叛徒和外来资本逼着去卖掉公司,我都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无以为继的感觉。”

  这么多年那么多关口多大的压力他都咬牙硬撑下来了,却在这时觉得自己走的是一条绝路。

  谢明竹心疼得要命,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文仕棠,你不觉得你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吗?你的胆量都哪去了?你既然喜欢他喜欢成这样,但凡花点心思,那个什么助理还能是你的对手。”

  “我能怎么办。”文仕棠站直身体抹了把脸,重新为自己点燃一支烟,“他都带着新欢到我面前了,总不能真的让我去和人家上演争风吃醋的宫斗戏码吧。”

  “我是文仕棠,我不可以。”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自己逼自己的!”谢明竹吼道。

  逼得狠了,也舍不得伤那人分毫,刀尖都对准了自己,刺得血肉淋漓也咬着牙抗,抗到最后支离破碎,万念俱灰。

  面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人,谢明竹没有办法,把他带回了自己那里,幸好这里距离他的诊所不远,他平时也几乎都住在这。

  到家之后,他给文仕棠用冰块敷了眼睛,又催着人去洗澡,然后把人带到自己房间。

  谢明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打趣他:“别多想,我可对你没兴趣,要是有兴趣,也轮不到陆昀章啊。”

  文仕棠扯扯嘴角,心想那也不错。

  两人在床上躺了下来,房间无比安静,谢明竹侧过头看他在暖黄灯光下的脸,忽然想起他十四五岁的样子,少年时期的文仕棠是男孩子里少见的异常的漂亮,几乎没有人会想得到他会成为呼风唤雨的晟璟总裁。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向何处去,又会回到哪里生根,不知道命运的弧线会滑落向什么地方,不知道如果你选择在这一生中,认认真真地爱一个人,要吃多少辛苦。

  在这样的寂静里,谢明竹突然开口:“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坚定独身,甚至不打算找个人来试试。”

  “嗯?”文仕棠示意他说出答案。

  谢明竹温暖干燥的手心覆盖住他的眼睛:“爱欲于人,如逆风执炬,恐有烧手之患。”

  他在文仕棠刚喝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药,不一会儿,身边的人就睡了过去,谢明竹起身关灯,房间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早晨,谢明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侧的床铺已经空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才七点钟,然后惊讶地发现卫生间里竟然传出洗漱的声音。

  他起身,迷迷蒙蒙地靠在卫生间的门上:“你这是干什么去?”

  “上班。”

  “上……”谢明竹顿住,瞌睡都醒了三分,“你都这样了还要上班?”

  文仕棠一脸不解:“我怎么样了?”

  “啪,啪,啪。”

  谢明竹拍掌:“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的下属都对你这么忠心耿耿了。”

  “社畜这种脆弱的生物,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蒙着被子抱头痛哭,大概只有看到他们外面光鲜亮丽的总裁实际上是和他们一样的社畜才能让他们稍微得到一些慰藉,从而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如果让他们知道文总不仅和他们一样是个苦逼社畜,甚至还一样被人甩,估计会更加舒心。”

  文仕棠用毛巾擦了一下嘴角:“建议你如果真想成仙,就积点口德,再这么下去,我怕你遭天谴。”

  他回过身来:“你这里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谢明竹打了个响指:“有,你等着。”

  接着去隔壁房间衣柜里掏弄半天,扔给他一套西装:“忘了这是你多久以前落在我这儿的,凑合穿吧。”

  见昨晚还崩溃得不成形的文仕棠重新穿的西装革履,出门之前还对他摆了摆手,谢明竹摇了摇头:滚滚红尘啊。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文仕棠和陆昀章仿佛失去了联系,谁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情,时间接近寒衣节,按照习惯,陆家是要祭祖的,随着时间临近,陆昀章心烦意乱,往年文仕棠都会陪他一起回去,可是今年显然是不会了,面对他妈的叮嘱,他只是含糊几句,便借口有事挂了电话。

  没想到这天午后突然接到了文仕棠的来电,电话里那个人声音依旧冷清,话语简洁:“阿姨刚刚打来电话说过几天就是寒衣节,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如果你还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这之后,我们的事情,也做一个了结吧。”

  他顿了顿:“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他们两个闹得满城风雨,不可能真的密不透风,大概是什么闲话传到了曲湘耳朵里,这才特地打了电话过来。

  陆昀章嘴里发苦:好么,现在连声‘妈’都不叫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好。”

  接着笑了一下:“你说的对,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寒衣节前一天,陆昀章给文仕棠打了电话说明天会去接他,文仕棠没有拒绝,已经这样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些细枝末节拉拉扯扯。

  陆昀章到文仕棠楼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站在了路边,他似乎有些怕冷,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里面是同样黑色的西装,内搭一件深灰色羊毛马甲,金色扣子整整齐齐地扣好,领口露出整齐系好的黑色领带,白色带浅灰条纹衬衫领子挺括,下身是黑色同样带浅灰条纹的西裤,脚踩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

  他乖乖地等在路边,看上去真像个未经风霜的小公子,更像是等大人来接放学的小孩子。

  陆昀章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把车停在他跟前,那人拉开车门坐了进来,系好了安全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到了陆家之后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都是陆家的亲戚,二人下了车,对来人寒暄,文仕棠依然像平常一样周到大方,看不出丝毫异样。

  人齐了之后,一行车队从陆家出发,向墓园开去。

  已经是深秋了,山上的树木凋零,枯黄的叶子铺满了山路,上面结了一层薄霜,文仕棠没留神滑了一下,被陆昀章及时扶住,站稳之后,他把手从陆昀章手中抽出来,淡淡道:“多谢。”

  “没事。”陆昀章收回手,道:“你手太凉了,多注意身体。”

  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拜祭之后下山,曲湘把陆昀章支开,自己和文仕棠走在一起,两人落在队伍的后面。

  曲湘握着他的手,柔声问道:“棠棠,你和我说实话,你和陆昀章那个臭小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文仕棠脸色凝了一下,随即否认:“没有,就是我们两个最近都太忙了,您别多想。”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

  曲湘女士叹气:“棠棠啊,我这个儿子,从小顺风顺水惯了,无论生意上还是感情上,都没吃过什么亏,导致他在很多事情上,有些过分的狂妄,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但是有的时候,你真的不要太由着他。”

  文仕棠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淡笑:“我明白。”

  事到如今,他明不明白都没有用了,或许也轮不到他去明白。

  曲湘站住脚,蹙眉看向他:“但是他有的时候也是傻得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看不下去,可是有些事情他看不清楚,我和他父亲是看在眼里的。”

  “无论如何,”她拍拍文仕棠的手,“这么多年我都当你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不知道你和昀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本来也不该过多参与的,我只希望无论你要做什么样的选择,不要委屈自己就好。”

  文仕棠鼻酸一下,点了点头,道:“之前昀章车祸的事情,我很抱歉。”

  “那不怪你。”曲湘摇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们年轻人啊,有的时候就是要走很长的路,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回去的路上,陆昀章问他:“是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文仕棠沉吟一下:“去你那里吧。”

  “好。”

  陆昀章点头,将车子开到了恒都,两人从车库出来,他将文仕棠带到了总裁办公室,一路上接受了许多注目。

  文仕棠确实很少踏足恒都,以至于他们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少夫人都很新奇。

  办公室内,文仕棠把陆昀章递给他的协议推到一边,自己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两份崭新的合约。

  他终究还是没有按照陆昀章律师拟定的方案,而是把最开始的方案拿了出来,除却股份和合作项目终止两条被剔除,加了保密条款,其它都没有改变。

  陆昀章这回没有挑什么刺,看都没看就签了字。

  “还有这个。”文仕棠取出另外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我们当时签的婚前协定,一并还给你。”

  陆昀章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点了点头。

  文仕棠向他伸出了手:“无论怎样,希望文陆两家可以保持友好往来。”

  不愧是文仕棠,这个时候还说得出场面话,陆昀章握住他的手,什么也没说,直到微凉的手从他手中抽离,他看着文仕棠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几乎无法呼吸。

  陆昀章把文件扔进碎纸机,之后走到窗边,不多一会儿,见文仕棠从恒都大楼出来,上了早已等在那里的车,司机站在一旁替他开门。

  文仕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身姿挺拔的,陆昀章曾不怀好意地笑他不愧是个大家闺秀,可不知是不是视角的原因,此时文仕棠一向笔挺的肩背下塌,秋风吹起他的衣角,本就瘦削的背影似乎还打着晃,说不出的落寞萧索。

  那一瞬间,陆昀章突然有一种这个人其实十分难过的错觉。

  随即自嘲地笑了,文仕棠是谁啊,结婚是企业合并,离婚是破产清算,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算无遗策的人,怎么会难过。

  他摸了摸手上冰凉的戒指,摩挲了一会儿试图摘下。

  可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生了根,每褪下一分,疼痛便顺着指节一直牵连到心脏,像是要将那颗心活生生剜出。

  他终究没有成功把戒指摘下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qxsw.cc。三桥小说网手机版:https://m.sqxsw.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