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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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执行了几次招式五之后,矜持的考核官的脸颊烫了起来。
莱芙亲着亲着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因着已经将娜提雅维达抱了个满怀，突然退却不太符合她的风格,这才硬着头皮继续亲下去。
在注意到对方脸红着，比她还要不好意思的时候，莱芙的羞耻心完全被成就感压制住了。又在娜提雅维达脸上啃了几口，这才宽宏大量地松开手。
两人肩并肩躺着,看着天上的星星。
莱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娜提雅维达对于刚才的招式五有什么表示,莫名有些失落，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落什么，期待什么。
到了平常要睡觉的时间了,她眯上眼睛,打了个哈欠,侧身朝向娜提雅维达的方向。
娜提雅维达脸上的红晕渐渐已经褪去,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小字的薄羊皮卷。在来到残余画卷里之后,每到一处人类聚居地，娜提雅维达除了收集和前一代魔龙有关的传闻之外，总是会去那些讲述故事的流浪艺人那边走一遭。不知用的什么办法，片刻之后就能将故事录在薄羊皮上,找到空闲之时便阅读。
“这回是什么故事？”莱芙半睡半醒地问。
娜提雅维达的眼角带着微微的红，似乎被故事感动了,将薄羊皮举到莱芙面前。
莱芙抱着娜提雅维达的胳膊,抬起手来在后者肩膀上拍了几下,目光在薄羊皮卷上一扫。
这个三千多年的故事篇幅很短，但是格外跌宕起伏。
讲的是某部族的年轻族长姑娘甲遭遇了海怪，被路过的姑娘乙救了下来……姑娘乙没有留下姓名……后来姑娘甲遇到了姑娘丙，把后者误当成了姑娘乙……姑娘丙所在部族和姑娘乙所在的部族有冲突，于是姑娘甲带着自己的部族去帮姑娘丙的部落与姑娘乙的部落战斗……在战斗的中途姑娘甲和姑娘乙终于认出了彼此，两者正要相认，姑娘丙用石头把姑娘乙砸死了……
娜提雅维达哽咽着说：“真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然后将薄羊皮翻过来。
“……”莱芙没再看第二页的内容，在娜提雅维达的肩膀上又拍了两下表示安慰，暗叹了一口气。
明明是一只让人闻风丧胆的、三千岁的大魔物，但是沉迷于情感小故事，要是说给那些想成为屠龙者的人听，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莱芙胸口有些闷，身上又有些热。
摸出装有精灵泪的瓶子来，晃了两下，结果发现里头是空的。
莱芙一向将精灵泪当糖豆吃，是以对精灵泪的起效时限没什么体验。想着白日已经吃了不少精灵泪，撑过不一夜恐怕不打紧。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脑袋搁在娜提雅维达的肩膀上，蹭了两下，在淡淡柠檬草香气中渐渐睡着了。
胸口有些闷，莱芙咳嗽了几下。
周围满是黑雾，雾气浓稠得几乎要滴落下来。
在黑雾散开之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四棱台形的祭坛，瞧着有几分眼熟，从祭坛的顶端传来了娇柔的哭泣声。
莱芙有些不安，习惯性地摸向背后的刀柄。将砍刀抽出，握在手中，这便定了神，朝着祭坛顶端奔去。
一路上出现了几个巫师还有一些黑色的魔物，要来阻拦她的去路。
莱芙一刀一个，全部砍倒了。
她终于到了祭坛顶端，看到了许多被困在里头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们都低着头，或是低声啜泣，或是嚎啕大哭。
就在莱芙准备打破祭坛屏障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抬起头来。
莱芙突然发现，这个姑娘居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祭坛上的年轻姑娘全部抬起头来，朝莱芙望去，那一张张面孔，全部都像是和莱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你们是谁？”莱芙退了一步，又恐惧又疑惑，捏着刀不知该砍哪个。
“莱芙”甲答道：“那些巫师要我们献祭给魔龙。”
莱芙问：“哪一条魔龙？”
“莱芙”乙说：“当然是活着那一位——是娜提雅维达大人——活着的魔龙才能收到祭品，而死了的不能。”
莱芙道：“可是她们分明是两条魔龙，难道咒语可以指向同一条魔龙吗？”
“莱芙”丙道：“难道不记得召唤阵了吗？就是前一代魔龙留给她的异族朋友的，也同样能用来召唤娜提雅维达。那么同样的道理，献祭给前一代魔龙的少女，娜提雅维达也能收到，”
莱芙只是犹豫了一瞬，刚刚那些被她砍死的巫师又全部复活了过来，冲到了祭坛的顶端。一边摆弄着肢体做出奇怪的动作，一边张开嘴念诵着古老的咒语，那片浓稠的雾气出现再次出现，将莱芙和“莱芙”们全部淹没在其中。
她拼命地挥动着砍刀，但是刀锋劈不开雾气，也劈不散巫师们的邪笑声。
雾气终于散去，眼前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城堡。
在黄昏时分的落日余辉之下，黑色乔木的在城堡上投下一道道狭长而扭曲的阴影。
城堡的巨门开了一道缝隙。
莱芙犹豫了片刻，进了城堡，看到遍地堆积的、小山丘一般的财宝。
在财宝堆的顶端，有一个用红色和黄色的宝石做成的宝座。在宝座之上，娜提雅维达衣衫不整，脚边半跪着几个女子，怀里还搂着几个。
那几个女子就是刚才祭坛上的几个，和莱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娜提雅维达……”莱芙气得发抖，“你怎么能……”
娜提雅维达一挑眉，抓着怀中女子的手摸向龙尾，双颊微红，无辜地望向莱芙，道：“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吗？骑士小姐。”
“我们之前还有黑蛋。就算我们之前有矛盾，也得考虑黑蛋，得为它负责……”莱芙捏紧了砍刀，做了几次深呼吸，“所以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娜提雅维达轻笑一声，达往身前一指。
在宝座之前，摆了一排二十几个黑蛋。
每一个黑蛋都有龙革一般的光泽，都会微微的动弹，虽然只是一颗蛋，但似乎能同外界沟通，与她有所感应……每一颗黑镦都和娜提亚维达送给她的那一颗一模一样……她收到的那颗，没有什么特殊的……
莱芙既气愤，又委屈，胸口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提着砍刀冲到了宝座之前，朝着娜提雅维达砍去。
下一幕。
是路克非大陆中央的冰原上。
娜提雅维达面前站着一个面容与莱芙有七分相似的姑娘，两人拉扯着。那姑娘似乎生气了，娜提雅维达便追着哄。
莱芙藏身在一个冰丘之后，窥视着。
姑娘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走动之间像是一根明亮的火把，散发着刺眼的光：“听说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亲了她，这是为何？”
娜提雅维达脸上挂着在到达极地冰原之前，面对莱芙时不时流露的热切神情，道：“您怎么会以为我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产生好感，我之所以亲她，还不是因为将她当成了您。”
“认识不过几个月，就给了她彩礼，这又是为何？”姑娘原本是侧脸对着莱芙，这时转了个身，让莱芙可以看到她的正脸，看到她黑色的发着光的眼睛。
娜提雅维达：“她太像您了，我只不过将她当成了您的替身，才将彩礼给她的。”
姑娘摘下了帽子，一头银河一般的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长发披散下来：“我不信。你还说要同她成婚。”
娜提雅维达：“终究她当不成我的配偶，还是给我一笔利息。那笔彩礼赚来的利息是我的，也就是您的，说到底还是我们的。”
姑娘的口气略有松动，随着她面部的肌肉活动，那一根根光芒四射的眉毛、睫毛和汗毛闪闪烁烁着：“你为何又处处帮她，总是救她，送她礼物？甚至还给她生了一个蛋？不是因为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
娜提雅维达的眼睛里像是点着火，道：“我为何要喜欢她？——图她负债累累，图她想要杀我，还是图她总是对我没好脸色？”
那个面容和莱芙很像的、浑身发光的姑娘轻轻“哼”了一声。
娜提雅维达道：“给她生了一个蛋，是因为让她不起疑心，全心全意地帮我，替我隐瞒身份。她来参加圣殿骑士的考核，我才能借此机会见到您。我骗她，说您只是我的长辈，只是我的老友——都是为了您。”
姑娘不语，身上的光愈发刺眼，仿佛只要长上翅膀飞到高处，就能变成万千星辰中最亮的一颗。
娜提雅维达：“我也只是在见不到您的时候对她亲热，到了路可非冰原之后，我连碰也不想碰她一下；只是现在还没有达到目的，她总是在纠缠我，我委实不好拒绝，但您一定要相信我。”
又换了一个场景。
莱芙劈砍着周围的冰丘，在略微平静了一下之后，才回过身来，望向娜提雅维达，问：“那些年轻姑娘是献祭给你的？
“我参加圣殿骑士的考核，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
“你说过我和你的那位老友很像……难不成为我只是她的替身？
“到了路克非冰原之后，你就不再提《屠龙手册》上的招式了。其实这些招式都是你和你的那位老友相互取乐的把戏，你有了正主之后，就不再需要我这个个替身了，是不是？”
任凭莱芙再怎么追问，娜提雅维达都没并不回答，只是带着一种怜悯而不甚在意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滑稽的小丑，一只不自量力的小虫。
在刺眼的朝阳照耀下，莱芙终于结束了一连串的梦。
她胸口堵得慌，又觉得有些冷，便朝着身侧的热源翻了过去，抱着娜提雅维达的腰，脸埋进柔软的胸口蹭了蹭。双手无师自通地往娜提雅维达身上摸去，找到类似于系带的东西便使力扯着。
手腕被抓住了，温柔而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骑士小姐……骑士小姐……”
莱芙猛地睁开了眼睛，坐直了，顺着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往上看去，看到了娜提雅维达略带忧心的面孔。
她双目放空，在脑海里飞快地放了一遍昨夜做过的梦。此刻脱离了梦境，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她可以略微客观地评判着这些梦的内容。
关键元素是误认、替身、三角关系——这是这几日娜提雅维达睡前读物里的要素，莱芙虽然不太感兴趣，但毕竟两人一同入睡，扫了几眼还是留下了些印象；还结合了祭坛上献祭给魔龙的少女、魔龙的城堡、娜提雅维达提起的老友等等素材，融合成了了一个个爱恨纠葛的场面。
果然她不适合读着这些小故事，脑子里一但装进了这些情节，难免产生一些奇怪的效果。能够坚持看了几千年小故事还不厌倦，同时没有受到干扰，娜提雅维达真不愧是厉害的大魔物。
在看出梦境的来源之后，莱芙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这些梦里似乎也藏着她的一些担忧和怪念头，一回想起来，心又提了起来。
娜提雅维达见莱芙脸色有些发青，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骑士小姐的精灵泪，是不是所剩不多了？”
“还够用。”莱芙猛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穿上了靴子，提着砍刀向远处走去，“我想一个人练一会儿刀，娜提雅维达大人别跟过来……”
娜提雅维达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莱芙对着空气练了一会儿刀，结果越练越烦躁。
一边练刀，一边有许多念头涌起：“我现在即不很冷，也不觉得饿，精灵泪剩下的作用只有削弱蓝光对情绪的影响，娜提雅维达刚才问我精灵泪是否所剩不多，岂不是意指的我现在受到了蓝光的影响？岂不是意指我精神不正常？岂不是在说我的猜疑完全是无中生有？
“可是我现在好得很，我所有的怀疑都是有理由的。
“那些献祭给魔龙的少女，娜提雅维达果真没有收到过吗？如果收到了，又打发到哪里去了？
“还有那个老友兼长辈，娜提雅维达从来没有用那么亲密的口吻提起过其他‘人’，实在可疑。那个‘人’对娜提雅维达而言，一定是相当特别的存在。”
莱芙冲着十几丈外的冰丘挥刀，在挥了十几刀之后，那个冰丘还是完完整整，没有受到丝毫损伤。本来应该受到约束的笑声，这时候也不受控制地伴随着刀刃破空声出现，而且没有“嘎嘎”“呱呱”等傻笑声，也没有“桀桀”的阴笑声，只剩下“呵呵”“嘿嘿”等嘲笑奚落的声音。
“在进行上一个任务的时候，娜提雅维达明明几句话不离‘成婚’，但是已经好久没有提过了；倒是我自己时常产生这个念头。
“还有《屠龙手册》上的招式，动不动就塞满了我的脑子，都是因为可恶的蓝光。
“如果蓝光放大了我对娜提雅维达的话好感的话，娜提雅维达也应该因此更加喜欢我了。可她偏偏变得那么冷淡，倒是时常想要将我推开似的……
“或许她原本对我的好感就只有芝麻大，芝麻大的好感就算放大之后，也顶多只有豆子大小……
“变得奇怪的，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莱芙停下了练刀的动作，陷入了强烈的沮丧之中。垂头耷脑地站着，好一会儿没有缓过劲来。
在恍惚间，眼前仿佛展现出了一幅图景，在这幅图景之中：她在娜提雅维达争吵之后分道扬镳，独自孵了黑蛋。黑蛋中出来的小魔龙一天天长大，不幸被圣殿发现……经过一番交涉，她带着小魔龙隐居白岛，和半人半兽们一起过着与世隔绝然而温馨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小魔龙突然从外人口中听说了自己的另一个母亲。在愤怒之下，去向娜提雅维达宣战……她调和了大小魔龙之间的矛盾，让娜提雅维达付出一笔赡养巨款，和小魔龙在亮晶晶的财宝堆里，过着富有、幸福而安详的生活……
似乎，还是一个挺不错的结局。
莱芙的肩膀颤动了起来，接着捂着脸笑了一会儿。
麦德拉突然出现，两只脚搁在莱芙头顶，倒挂着，小脑门抵着她的鼻头，红宝石一般的两只眼睛大睁着，道：“莱芙，你没事吧？你以前不会露出这副表情的……你该去照照镜子，看你笑得像是一个喝多了酒水的傻子……”
“我没事，甚至还处于相当不错的状态。”莱芙扬起唇，也不知是因为笑得过于夸张，还是因为感受到了寒冷，身体开始颤动起来。
“脸都紫了，快□□灵泪，不要逞强。”麦德拉伸出豆子大的两只小拳头，在莱芙脸颊上锤了两下。
“说到吃……”莱芙将小人从脑门上抓了下来，举到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前似乎没有发现，你闻起来是甜味的……还有一股子浆果的清香……”
“喂！”麦德拉一边缩肚子，一边扒拉莱芙的手指，“莱芙，你可不能学那只魔龙的样乱吃东西……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搞得想是要把我吃下去似的。”
莱芙的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她咽了一口唾沫。
“……你来真的？”麦德拉停止了假模假样挣扎的动作，用力地吐出一口气，胖胖的小人一下子收窄了身体，从莱芙的手心里滑了下去。
一向会提前补充精灵泪的莱芙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饥饿和寒冷，在不适感愈发强烈之后，莱芙不得不承认昨天吃的精灵泪确实失效了。
拿出空空的精灵泪瓶晃了几下，她便提着刀朝娜提雅维达走去。
“娜提雅维达大人，精灵泪不够用。”莱芙脸上的笑容未收，并且丝毫不觉得片刻前说精灵泪还足够用，此时出耳反尔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朝娜提雅维达伸出手，掌心里是已经空了的精灵泪瓶子。
娜提雅维达用看一个喝多了酒的小傻子的眼光凝视了莱芙一会儿，接过了荧蓝色的瓶子，打开盖子在空中摆了几下，
“娜提雅维达大人，”莱芙昂首挺胸，“我有话有问您。”
“不急。”瓶中装满了精灵泪之后，娜提雅维达便将瓶子递到了莱芙手中，做出了一个止息的手势，“还是等精灵泪的药效过去之后再说，否则您将来回想起来……说不定会不敢面对我的。”
“好！”莱芙此刻心情莫名愉悦，所以很好商量。她倒了三粒精灵泪吃下去。
两人沿着没有人烟的冰原一路向北走着，走了一段如果娜提雅维达如果用传送技能几乎不用花时间的距离。
精灵泪起了效果，笼罩在心头那层过于浓烈的愉悦褪去，被愉悦包裹着的一层嫉妒猜疑也只剩下了一点点，核心处一丝悸动也恢复了正常的水平。
莱芙将昨夜到现在的思路飞快地回溯了一遍。
她居然被娜提雅维达的睡前读物干扰到了这种程度？居然在梦里编织了那么多诡异的情节？而且醒来之后的反应也过头了。
羞恼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莱芙的步子一下子僵住了，恨不得找个冰窟窿将脑袋埋下去降一降热度。
然而，向一侧望去，看到娜提亚维达似有深意的面孔，莱芙顿时像是受到了挑战似的，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心中默念着“这是极地蓝光造成的影响，就像被火烤会觉得烫，摸到冰会觉得冷，蓝光照射下情绪就会失控，刚才那些念头和表现，和我莱芙·白有什么关系？”“考核官理当随时监控被考核者的状态……总之，和我莱芙·白有什么关系？”硬生生地将羞耻感平复了下去。
娜提雅维达看莱芙的脸色的变了又变，无奈地摇摇头，问：“骑士小姐想对我说的……和您刚才的状态有关系？”
莱芙心平气和地点点头，扫了一遍系统背包，调出最近放进去的两样东西拿在手里。
一个是石镐，用白色石头做成的，长度与莱芙的小臂相当；另一个是玛瑙原石，暗红色，拳头大小。
“骑士小姐是从哪儿得来的？”娜提雅维达的鼻子抽动了几下，伸出手，就要从莱芙手里抢过那两样东西。
莱芙往后一避，将小石镐和玛瑙石放在背后：“是昨天那个白毛团塞给我的。
“那只极地兔魔兽果真是一只厉害的魔兽，娜提雅维达大人居然没有发现它给我留下了东西。
“这么‘厉害’的极地兔魔兽，怪不得昨天能让我无法挪动。”
——除了娜提雅维达自己之外，恐怕没有别的生灵能不知不觉地将其引开，还能不知道地留下两样物品。
莱芙有些不解：在三千年前，还没有与我说过一句话的小娜提雅维，为何也染上了三千年后魔龙的习气，一见面就送我东西？难道我就长成了一副在魔龙看来适合被送礼物的样子吗？
娜提雅维达微笑着说：“它是什么时候给您的？”
“就在抱着我的腿的时候，它是带着工具出现的。”莱芙举起那把小石镐，“我单知道黑蛋是喜欢挖矿石的，没有想到一只‘极地兔’也喜欢挖……厉害魔物总是会有一些共同之处。”
娜提雅维达望些那把小石镐，袖底下的拳头捏紧了，微笑着说：“骑士小姐刚才那么开心，就是因为想到了黑蛋还有白毛团？”
比起聊娜提雅维达的老友兼长辈，聊白毛团应该是一个更不容易造成冲突的话题……可是我的语气也不知为何开始夹枪带棒了……娜提雅维达也似乎有些怪……莱芙将小石镐和玛瑙收了起来，答道：“可以这么说。”
“迟早都能遇上的，骑士小姐也不必老是记挂着它。”娜提雅维达道。
莱芙对于再见到白毛团没有抱多少希望，以为娜提雅维达意指她迟早能见到从黑蛋里孵化出来的小魔龙，便点了点头。
在莱芙从精灵泪失效的影响中完全恢复过来之后，娜提雅维达便进行了下一段传送，又到了一个还未去过的人类聚居地。
有关前一代魔龙的消息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莱芙跟在娜提雅维达身后，后者径直去了一个盲眼诗人表演的摊位。
时值午间，摊位周围只有一些不能参与捕猎的小孩，还有两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和五个老人。
因为不需要现身询问周围的人，娜提雅维达便借助圣咒术，使得这处聚居地的人无法发现她们的身形。
两人走近的时候，一个小孩冲着盲眼诗人吵着说要听冒险故事。
娜提雅维达手里夹着薄羊皮卷，从盲眼诗人身边走过，羊皮卷上便多了密密麻麻的黑字——这是盲眼诗人即将要讲的故事。
莱芙也对三千年前的冒险故事感兴趣，可是娜提雅维达此前偏好记录一些爱恨纠葛的故事。她掂起脚来凑过去看羊皮卷的正面，一些熟悉的字眼跃入眼眶。
开头是说一对爱侣进行了婚礼……莱芙一直等着夫妻结伴冒险的发展……然而到看到他们生了一个孩子，接着因为育儿的琐事产生了种种冲突，最终婚姻破裂……直到正面结尾，冒险还是没有开始。
明明说好了是冒险故事的……莱芙不信邪地走到了娜提雅维达的对面，去看羊皮卷背后的内容。
背面是另一个故事，写的是一对青梅竹马，在童年便许下长大后要成婚的诺言。两个孩子分开了一段时间，在长大后重逢，一方对另一方说抱歉，说只喜欢对方小时候的样子，而无法接受长大后的改变……两个人终究没有走到一起。
依旧不是什么冒险故事！
一个老人在盲诗人面前放了一块新鲜的冻鱼块。盲诗人便开始讲起了写在羊皮卷正面的、那个在有了孩子之后感情破裂的故事。
孩子们无聊地离开了盲诗人身边。
“……”莱芙的视线在羊皮久末尾停留了许久。
盲诗人使用的是押韵的、长短有规律的句子，声调抑扬顿挫，听起来很有韵律感，在人物对话的时候还会变换腔调，比起写在纸面上的故事更有冲击力。
娜提雅维达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欣赏着盲诗人的表演，神情非常投入，过了一会儿便借着一个老人的手，将一些食物送给了盲诗人，是一个相当称职的观众。
莱芙则捂着耳朵躲在一边。
她还没有忘记昨夜做的那些梦。对于这些爱恨纠葛的情节，她的抵抗力没有娜提雅维达那么强，如果再听下去，指不定又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来。
精灵泪能将情绪平复下来，然而不能将已经思考过的事情从脑海中全部抹除。
在娜提雅维达听故事的时候，莱芙又整理了一遍自己在精灵泪失效的阶段产生的所有猜测，几乎都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什么可靠的根据，只要考虑周全一些便可打消怀疑。唯一确实有疑点的，就是娜提雅维达的那个“老友”兼“长辈”了。
莱芙还是第一次遇到娜提雅维达明确地表示了好感和重视程度的“人”，而且这个“人”还被记了千年之久，一定不一般。
很奇怪的，明明那个“人”既不是她完成任务必须除掉的对象，也不会危及她的性命和财产，莱芙却产生了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才能被击发的战斗欲，仿佛有一个无形而诱人的战利品吊在眼前。
她想要获胜，赢过那个“人”。
明天……明天就能见到那个“人”了……要好好准备，绝对不能露怯。莱芙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系统背包，检查着里头可以用上的东西。
盲艺人已经表演到了第二个故事，青梅竹马重逢之后，产生了许多矛盾，渐渐对彼此失望……
娜提雅维达听着听着愈发气闷，没有听完，便抱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骑士姑娘离开了此地。
看着莱芙的慌乱之下抓住了她的衣服，抱住她的腰，脑袋压在她怀里，头发被飞卷得乱舞起来……娜提雅维达的气才顺了一点。
在又经过两个人类聚居点之后，天色已晚，两人便又寻了一处无人的冰原休息。
娜提雅维达倚靠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拿着薄羊皮回顾着这一日最早收集的两个小故事，但越是回味越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她盯着薄羊皮细看着，似乎要从写定了结局里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身旁传来了一些动静。
往日这个钟点，骑士小姐不是睡了就是该犯困了，这时候却精神得很，还不停地忙碌着……娜提雅维达放了薄羊皮卷，眯着眼睛看莱芙的动作。
骑士姑娘已经用护刀油将龙革鞘擦得又黑又亮，很快又开始擦旧靴子……还往旧靴子上滴了一滴龙唾液，磨损痕迹严重的皮革一下子焕然一新……娜提雅维达坐直了身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又靠回了石头上。
擦刀擦靴子这还不算是太反常的，骑士姑娘偶尔也会这么做，只不过不会有龙唾液而已。反常的是，骑士姑娘居然拿出了一套还算新的衣服，虽然颜色还是暗淡得是从泥土里滚了一圈似的，但是这套衣服上居然没有明显的补丁。
对于“三千年前的灰尘”一向不甚在意的骑士小姐这回拿出了一个软毛小刷子，将衣服仔仔细细地掸了一遍，接着抻平了……
然后，又拿出了一面镜子……骑士小姐居然……
还带了梳子，开始梳头发了……用的新发带的是草绿色的……
娜提雅维达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
她告诉我骑士小姐，明天要去见的长辈就是她小时候的老友……骑士小姐自然应该知道那个白毛团现在就在她的老友兼长辈身边……骑士小姐在见黛博拉大人的时候都没有刻意换新衣服，说明她并不会在长辈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这时刻意打扮，定是为了去见那个白毛团。
骑士姑娘专心地倒腾着，将发带拆了下来，举着手里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换回了原来的那条发带。
娜提雅维达已经冒出了几十个将莱芙弄得无法动弹、不能再惹自己生气的办法，但偏偏就是下不了手。因为意识到她只能放任着莱芙让她生气，却不能做什么，娜提雅维达愈发气愤。呼吸的时候，喉咙里冒出烟来。
过了好一会儿，骑士姑娘才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望去。
娜提雅维达扯了扯嘴角，平淡地道：“骑士小姐变了一副样子。”
莱芙将新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把刷子、梳子和镜子都收了起来，认真地说：“明天要去见重要的人，当然要注意仪容。”
“可是，骑士小姐在之前见我的时候，”娜提雅维道，“就没有特地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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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执行了几次招式五之后,矜持的考核官的脸颊烫了起来。
莱芙亲着亲着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因着已经将娜提雅维达抱了个满怀，突然退却不太符合她的风格,这才硬着头皮继续亲下去。
在注意到对方脸红着，比她还要不好意思的时候，莱芙的羞耻心完全被成就感压制住了。又在娜提雅维达脸上啃了几口，这才宽宏大量地松开手。
两人肩并肩躺着,看着天上的星星。
莱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娜提雅维达对于刚才的招式五有什么表示,莫名有些失落，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落什么，期待什么。
到了平常要睡觉的时间了,她眯上眼睛,打了个哈欠,侧身朝向娜提雅维达的方向。
娜提雅维达脸上的红晕渐渐已经褪去,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小字的薄羊皮卷。在来到残余画卷里之后,每到一处人类聚居地，娜提雅维达除了收集和前一代魔龙有关的传闻之外，总是会去那些讲述故事的流浪艺人那边走一遭。不知用的什么办法，片刻之后就能将故事录在薄羊皮上,找到空闲之时便阅读。
“这回是什么故事？”莱芙半睡半醒地问。
娜提雅维达的眼角带着微微的红，似乎被故事感动了,将薄羊皮举到莱芙面前。
莱芙抱着娜提雅维达的胳膊,抬起手来在后者肩膀上拍了几下,目光在薄羊皮卷上一扫。
这个三千多年的故事篇幅很短，但是格外跌宕起伏。
讲的是某部族的年轻族长姑娘甲遭遇了海怪，被路过的姑娘乙救了下来……姑娘乙没有留下姓名……后来姑娘甲遇到了姑娘丙，把后者误当成了姑娘乙……姑娘丙所在部族和姑娘乙所在的部族有冲突，于是姑娘甲带着自己的部族去帮姑娘丙的部落与姑娘乙的部落战斗……在战斗的中途姑娘甲和姑娘乙终于认出了彼此，两者正要相认，姑娘丙用石头把姑娘乙砸死了……
娜提雅维达哽咽着说：“真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然后将薄羊皮翻过来。
“……”莱芙没再看第二页的内容，在娜提雅维达的肩膀上又拍了两下表示安慰，暗叹了一口气。
明明是一只让人闻风丧胆的、三千岁的大魔物，但是沉迷于情感小故事，要是说给那些想成为屠龙者的人听，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莱芙胸口有些闷，身上又有些热。
摸出装有精灵泪的瓶子来，晃了两下，结果发现里头是空的。
莱芙一向将精灵泪当糖豆吃，是以对精灵泪的起效时限没什么体验。想着白日已经吃了不少精灵泪，撑过不一夜恐怕不打紧。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脑袋搁在娜提雅维达的肩膀上，蹭了两下，在淡淡柠檬草香气中渐渐睡着了。
胸口有些闷，莱芙咳嗽了几下。
周围满是黑雾，雾气浓稠得几乎要滴落下来。
在黑雾散开之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四棱台形的祭坛，瞧着有几分眼熟，从祭坛的顶端传来了娇柔的哭泣声。
莱芙有些不安，习惯性地摸向背后的刀柄。将砍刀抽出，握在手中，这便定了神，朝着祭坛顶端奔去。
一路上出现了几个巫师还有一些黑色的魔物，要来阻拦她的去路。
莱芙一刀一个，全部砍倒了。
她终于到了祭坛顶端，看到了许多被困在里头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们都低着头，或是低声啜泣，或是嚎啕大哭。
就在莱芙准备打破祭坛屏障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抬起头来。
莱芙突然发现，这个姑娘居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祭坛上的年轻姑娘全部抬起头来，朝莱芙望去，那一张张面孔，全部都像是和莱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你们是谁？”莱芙退了一步，又恐惧又疑惑，捏着刀不知该砍哪个。
“莱芙”甲答道：“那些巫师要我们献祭给魔龙。”
莱芙问：“哪一条魔龙？”
“莱芙”乙说：“当然是活着那一位——是娜提雅维达大人——活着的魔龙才能收到祭品，而死了的不能。”
莱芙道：“可是她们分明是两条魔龙，难道咒语可以指向同一条魔龙吗？”
“莱芙”丙道：“难道不记得召唤阵了吗？就是前一代魔龙留给她的异族朋友的，也同样能用来召唤娜提雅维达。那么同样的道理，献祭给前一代魔龙的少女，娜提雅维达也能收到，”
莱芙只是犹豫了一瞬，刚刚那些被她砍死的巫师又全部复活了过来，冲到了祭坛的顶端。一边摆弄着肢体做出奇怪的动作，一边张开嘴念诵着古老的咒语，那片浓稠的雾气出现再次出现，将莱芙和“莱芙”们全部淹没在其中。
她拼命地挥动着砍刀，但是刀锋劈不开雾气，也劈不散巫师们的邪笑声。
雾气终于散去，眼前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城堡。
在黄昏时分的落日余辉之下，黑色乔木的在城堡上投下一道道狭长而扭曲的阴影。
城堡的巨门开了一道缝隙。
莱芙犹豫了片刻，进了城堡，看到遍地堆积的、小山丘一般的财宝。
在财宝堆的顶端，有一个用红色和黄色的宝石做成的宝座。在宝座之上，娜提雅维达衣衫不整，脚边半跪着几个女子，怀里还搂着几个。
那几个女子就是刚才祭坛上的几个，和莱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娜提雅维达……”莱芙气得发抖，“你怎么能……”
娜提雅维达一挑眉，抓着怀中女子的手摸向龙尾，双颊微红，无辜地望向莱芙，道：“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吗？骑士小姐。”
“我们之前还有黑蛋。就算我们之前有矛盾，也得考虑黑蛋，得为它负责……”莱芙捏紧了砍刀，做了几次深呼吸，“所以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娜提雅维达轻笑一声，达往身前一指。
在宝座之前，摆了一排二十几个黑蛋。
每一个黑蛋都有龙革一般的光泽，都会微微的动弹，虽然只是一颗蛋，但似乎能同外界沟通，与她有所感应……每一颗黑镦都和娜提亚维达送给她的那一颗一模一样……她收到的那颗，没有什么特殊的……
莱芙既气愤，又委屈，胸口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提着砍刀冲到了宝座之前，朝着娜提雅维达砍去。
下一幕。
是路克非大陆中央的冰原上。
娜提雅维达面前站着一个面容与莱芙有七分相似的姑娘，两人拉扯着。那姑娘似乎生气了，娜提雅维达便追着哄。
莱芙藏身在一个冰丘之后，窥视着。
姑娘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走动之间像是一根明亮的火把，散发着刺眼的光：“听说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亲了她，这是为何？”
娜提雅维达脸上挂着在到达极地冰原之前，面对莱芙时不时流露的热切神情，道：“您怎么会以为我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产生好感，我之所以亲她，还不是因为将她当成了您。”
“认识不过几个月，就给了她彩礼，这又是为何？”姑娘原本是侧脸对着莱芙，这时转了个身，让莱芙可以看到她的正脸，看到她黑色的发着光的眼睛。
娜提雅维达：“她太像您了，我只不过将她当成了您的替身，才将彩礼给她的。”
姑娘摘下了帽子，一头银河一般的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长发披散下来：“我不信。你还说要同她成婚。”
娜提雅维达：“终究她当不成我的配偶，还是给我一笔利息。那笔彩礼赚来的利息是我的，也就是您的，说到底还是我们的。”
姑娘的口气略有松动，随着她面部的肌肉活动，那一根根光芒四射的眉毛、睫毛和汗毛闪闪烁烁着：“你为何又处处帮她，总是救她，送她礼物？甚至还给她生了一个蛋？不是因为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
娜提雅维达的眼睛里像是点着火，道：“我为何要喜欢她？——图她负债累累，图她想要杀我，还是图她总是对我没好脸色？”
那个面容和莱芙很像的、浑身发光的姑娘轻轻“哼”了一声。
娜提雅维达道：“给她生了一个蛋，是因为让她不起疑心，全心全意地帮我，替我隐瞒身份。她来参加圣殿骑士的考核，我才能借此机会见到您。我骗她，说您只是我的长辈，只是我的老友——都是为了您。”
姑娘不语，身上的光愈发刺眼，仿佛只要长上翅膀飞到高处，就能变成万千星辰中最亮的一颗。
娜提雅维达：“我也只是在见不到您的时候对她亲热，到了路可非冰原之后，我连碰也不想碰她一下；只是现在还没有达到目的，她总是在纠缠我，我委实不好拒绝，但您一定要相信我。”
又换了一个场景。
莱芙劈砍着周围的冰丘，在略微平静了一下之后，才回过身来，望向娜提雅维达，问：“那些年轻姑娘是献祭给你的？
“我参加圣殿骑士的考核，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
“你说过我和你的那位老友很像……难不成为我只是她的替身？
“到了路克非冰原之后，你就不再提《屠龙手册》上的招式了。其实这些招式都是你和你的那位老友相互取乐的把戏，你有了正主之后，就不再需要我这个个替身了，是不是？”
任凭莱芙再怎么追问，娜提雅维达都没并不回答，只是带着一种怜悯而不甚在意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滑稽的小丑，一只不自量力的小虫。
在刺眼的朝阳照耀下，莱芙终于结束了一连串的梦。
她胸口堵得慌，又觉得有些冷，便朝着身侧的热源翻了过去，抱着娜提雅维达的腰，脸埋进柔软的胸口蹭了蹭。双手无师自通地往娜提雅维达身上摸去，找到类似于系带的东西便使力扯着。
手腕被抓住了，温柔而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骑士小姐……骑士小姐……”
莱芙猛地睁开了眼睛，坐直了，顺着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往上看去，看到了娜提雅维达略带忧心的面孔。
她双目放空，在脑海里飞快地放了一遍昨夜做过的梦。此刻脱离了梦境，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她可以略微客观地评判着这些梦的内容。
关键元素是误认、替身、三角关系——这是这几日娜提雅维达睡前读物里的要素，莱芙虽然不太感兴趣，但毕竟两人一同入睡，扫了几眼还是留下了些印象；还结合了祭坛上献祭给魔龙的少女、魔龙的城堡、娜提雅维达提起的老友等等素材，融合成了了一个个爱恨纠葛的场面。
果然她不适合读着这些小故事，脑子里一但装进了这些情节，难免产生一些奇怪的效果。能够坚持看了几千年小故事还不厌倦，同时没有受到干扰，娜提雅维达真不愧是厉害的大魔物。
在看出梦境的来源之后，莱芙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这些梦里似乎也藏着她的一些担忧和怪念头，一回想起来，心又提了起来。
娜提雅维达见莱芙脸色有些发青，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骑士小姐的精灵泪，是不是所剩不多了？”
“还够用。”莱芙猛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穿上了靴子，提着砍刀向远处走去，“我想一个人练一会儿刀，娜提雅维达大人别跟过来……”
娜提雅维达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莱芙对着空气练了一会儿刀，结果越练越烦躁。
一边练刀，一边有许多念头涌起：“我现在即不很冷，也不觉得饿，精灵泪剩下的作用只有削弱蓝光对情绪的影响，娜提雅维达刚才问我精灵泪是否所剩不多，岂不是意指的我现在受到了蓝光的影响？岂不是意指我精神不正常？岂不是在说我的猜疑完全是无中生有？
“可是我现在好得很，我所有的怀疑都是有理由的。
“那些献祭给魔龙的少女，娜提雅维达果真没有收到过吗？如果收到了，又打发到哪里去了？
“还有那个老友兼长辈，娜提雅维达从来没有用那么亲密的口吻提起过其他‘人’，实在可疑。那个‘人’对娜提雅维达而言，一定是相当特别的存在。”
莱芙冲着十几丈外的冰丘挥刀，在挥了十几刀之后，那个冰丘还是完完整整，没有受到丝毫损伤。本来应该受到约束的笑声，这时候也不受控制地伴随着刀刃破空声出现，而且没有“嘎嘎”“呱呱”等傻笑声，也没有“桀桀”的阴笑声，只剩下“呵呵”“嘿嘿”等嘲笑奚落的声音。
“在进行上一个任务的时候，娜提雅维达明明几句话不离‘成婚’，但是已经好久没有提过了；倒是我自己时常产生这个念头。
“还有《屠龙手册》上的招式，动不动就塞满了我的脑子，都是因为可恶的蓝光。
“如果蓝光放大了我对娜提雅维达的话好感的话，娜提雅维达也应该因此更加喜欢我了。可她偏偏变得那么冷淡，倒是时常想要将我推开似的……
“或许她原本对我的好感就只有芝麻大，芝麻大的好感就算放大之后，也顶多只有豆子大小……
“变得奇怪的，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莱芙停下了练刀的动作，陷入了强烈的沮丧之中。垂头耷脑地站着，好一会儿没有缓过劲来。
在恍惚间，眼前仿佛展现出了一幅图景，在这幅图景之中：她在娜提雅维达争吵之后分道扬镳，独自孵了黑蛋。黑蛋中出来的小魔龙一天天长大，不幸被圣殿发现……经过一番交涉，她带着小魔龙隐居白岛，和半人半兽们一起过着与世隔绝然而温馨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小魔龙突然从外人口中听说了自己的另一个母亲。在愤怒之下，去向娜提雅维达宣战……她调和了大小魔龙之间的矛盾，让娜提雅维达付出一笔赡养巨款，和小魔龙在亮晶晶的财宝堆里，过着富有、幸福而安详的生活……
似乎，还是一个挺不错的结局。
莱芙的肩膀颤动了起来，接着捂着脸笑了一会儿。
麦德拉突然出现，两只脚搁在莱芙头顶，倒挂着，小脑门抵着她的鼻头，红宝石一般的两只眼睛大睁着，道：“莱芙，你没事吧？你以前不会露出这副表情的……你该去照照镜子，看你笑得像是一个喝多了酒水的傻子……”
“我没事，甚至还处于相当不错的状态。”莱芙扬起唇，也不知是因为笑得过于夸张，还是因为感受到了寒冷，身体开始颤动起来。
“脸都紫了，快□□灵泪，不要逞强。”麦德拉伸出豆子大的两只小拳头，在莱芙脸颊上锤了两下。
“说到吃……”莱芙将小人从脑门上抓了下来，举到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前似乎没有发现，你闻起来是甜味的……还有一股子浆果的清香……”
“喂！”麦德拉一边缩肚子，一边扒拉莱芙的手指，“莱芙，你可不能学那只魔龙的样乱吃东西……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搞得想是要把我吃下去似的。”
莱芙的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她咽了一口唾沫。
“……你来真的？”麦德拉停止了假模假样挣扎的动作，用力地吐出一口气，胖胖的小人一下子收窄了身体，从莱芙的手心里滑了下去。
一向会提前补充精灵泪的莱芙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饥饿和寒冷，在不适感愈发强烈之后，莱芙不得不承认昨天吃的精灵泪确实失效了。
拿出空空的精灵泪瓶晃了几下，她便提着刀朝娜提雅维达走去。
“娜提雅维达大人，精灵泪不够用。”莱芙脸上的笑容未收，并且丝毫不觉得片刻前说精灵泪还足够用，此时出耳反尔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朝娜提雅维达伸出手，掌心里是已经空了的精灵泪瓶子。
娜提雅维达用看一个喝多了酒的小傻子的眼光凝视了莱芙一会儿，接过了荧蓝色的瓶子，打开盖子在空中摆了几下，
“娜提雅维达大人，”莱芙昂首挺胸，“我有话有问您。”
“不急。”瓶中装满了精灵泪之后，娜提雅维达便将瓶子递到了莱芙手中，做出了一个止息的手势，“还是等精灵泪的药效过去之后再说，否则您将来回想起来……说不定会不敢面对我的。”
“好！”莱芙此刻心情莫名愉悦，所以很好商量。她倒了三粒精灵泪吃下去。
两人沿着没有人烟的冰原一路向北走着，走了一段如果娜提雅维达如果用传送技能几乎不用花时间的距离。
精灵泪起了效果，笼罩在心头那层过于浓烈的愉悦褪去，被愉悦包裹着的一层嫉妒猜疑也只剩下了一点点，核心处一丝悸动也恢复了正常的水平。
莱芙将昨夜到现在的思路飞快地回溯了一遍。
她居然被娜提雅维达的睡前读物干扰到了这种程度？居然在梦里编织了那么多诡异的情节？而且醒来之后的反应也过头了。
羞恼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莱芙的步子一下子僵住了，恨不得找个冰窟窿将脑袋埋下去降一降热度。
然而，向一侧望去，看到娜提亚维达似有深意的面孔，莱芙顿时像是受到了挑战似的，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心中默念着“这是极地蓝光造成的影响，就像被火烤会觉得烫，摸到冰会觉得冷，蓝光照射下情绪就会失控，刚才那些念头和表现，和我莱芙·白有什么关系？”“考核官理当随时监控被考核者的状态……总之，和我莱芙·白有什么关系？”硬生生地将羞耻感平复了下去。
娜提雅维达看莱芙的脸色的变了又变，无奈地摇摇头，问：“骑士小姐想对我说的……和您刚才的状态有关系？”
莱芙心平气和地点点头，扫了一遍系统背包，调出最近放进去的两样东西拿在手里。
一个是石镐，用白色石头做成的，长度与莱芙的小臂相当；另一个是玛瑙原石，暗红色，拳头大小。
“骑士小姐是从哪儿得来的？”娜提雅维达的鼻子抽动了几下，伸出手，就要从莱芙手里抢过那两样东西。
莱芙往后一避，将小石镐和玛瑙石放在背后：“是昨天那个白毛团塞给我的。
“那只极地兔魔兽果真是一只厉害的魔兽，娜提雅维达大人居然没有发现它给我留下了东西。
“这么‘厉害’的极地兔魔兽，怪不得昨天能让我无法挪动。”
——除了娜提雅维达自己之外，恐怕没有别的生灵能不知不觉地将其引开，还能不知道地留下两样物品。
莱芙有些不解：在三千年前，还没有与我说过一句话的小娜提雅维，为何也染上了三千年后魔龙的习气，一见面就送我东西？难道我就长成了一副在魔龙看来适合被送礼物的样子吗？
娜提雅维达微笑着说：“它是什么时候给您的？”
“就在抱着我的腿的时候，它是带着工具出现的。”莱芙举起那把小石镐，“我单知道黑蛋是喜欢挖矿石的，没有想到一只‘极地兔’也喜欢挖……厉害魔物总是会有一些共同之处。”
娜提雅维达望些那把小石镐，袖底下的拳头捏紧了，微笑着说：“骑士小姐刚才那么开心，就是因为想到了黑蛋还有白毛团？”
比起聊娜提雅维达的老友兼长辈，聊白毛团应该是一个更不容易造成冲突的话题……可是我的语气也不知为何开始夹枪带棒了……娜提雅维达也似乎有些怪……莱芙将小石镐和玛瑙收了起来，答道：“可以这么说。”
“迟早都能遇上的，骑士小姐也不必老是记挂着它。”娜提雅维达道。
莱芙对于再见到白毛团没有抱多少希望，以为娜提雅维达意指她迟早能见到从黑蛋里孵化出来的小魔龙，便点了点头。
在莱芙从精灵泪失效的影响中完全恢复过来之后，娜提雅维达便进行了下一段传送，又到了一个还未去过的人类聚居地。
有关前一代魔龙的消息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莱芙跟在娜提雅维达身后，后者径直去了一个盲眼诗人表演的摊位。
时值午间，摊位周围只有一些不能参与捕猎的小孩，还有两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和五个老人。
因为不需要现身询问周围的人，娜提雅维达便借助圣咒术，使得这处聚居地的人无法发现她们的身形。
两人走近的时候，一个小孩冲着盲眼诗人吵着说要听冒险故事。
娜提雅维达手里夹着薄羊皮卷，从盲眼诗人身边走过，羊皮卷上便多了密密麻麻的黑字——这是盲眼诗人即将要讲的故事。
莱芙也对三千年前的冒险故事感兴趣，可是娜提雅维达此前偏好记录一些爱恨纠葛的故事。她掂起脚来凑过去看羊皮卷的正面，一些熟悉的字眼跃入眼眶。
开头是说一对爱侣进行了婚礼……莱芙一直等着夫妻结伴冒险的发展……然而到看到他们生了一个孩子，接着因为育儿的琐事产生了种种冲突，最终婚姻破裂……直到正面结尾，冒险还是没有开始。
明明说好了是冒险故事的……莱芙不信邪地走到了娜提雅维达的对面，去看羊皮卷背后的内容。
背面是另一个故事，写的是一对青梅竹马，在童年便许下长大后要成婚的诺言。两个孩子分开了一段时间，在长大后重逢，一方对另一方说抱歉，说只喜欢对方小时候的样子，而无法接受长大后的改变……两个人终究没有走到一起。
依旧不是什么冒险故事！
一个老人在盲诗人面前放了一块新鲜的冻鱼块。盲诗人便开始讲起了写在羊皮卷正面的、那个在有了孩子之后感情破裂的故事。
孩子们无聊地离开了盲诗人身边。
“……”莱芙的视线在羊皮久末尾停留了许久。
盲诗人使用的是押韵的、长短有规律的句子，声调抑扬顿挫，听起来很有韵律感，在人物对话的时候还会变换腔调，比起写在纸面上的故事更有冲击力。
娜提雅维达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欣赏着盲诗人的表演，神情非常投入，过了一会儿便借着一个老人的手，将一些食物送给了盲诗人，是一个相当称职的观众。
莱芙则捂着耳朵躲在一边。
她还没有忘记昨夜做的那些梦。对于这些爱恨纠葛的情节，她的抵抗力没有娜提雅维达那么强，如果再听下去，指不定又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来。
精灵泪能将情绪平复下来，然而不能将已经思考过的事情从脑海中全部抹除。
在娜提雅维达听故事的时候，莱芙又整理了一遍自己在精灵泪失效的阶段产生的所有猜测，几乎都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什么可靠的根据，只要考虑周全一些便可打消怀疑。唯一确实有疑点的，就是娜提雅维达的那个“老友”兼“长辈”了。
莱芙还是第一次遇到娜提雅维达明确地表示了好感和重视程度的“人”，而且这个“人”还被记了千年之久，一定不一般。
很奇怪的，明明那个“人”既不是她完成任务必须除掉的对象，也不会危及她的性命和财产，莱芙却产生了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才能被击发的战斗欲，仿佛有一个无形而诱人的战利品吊在眼前。
她想要获胜，赢过那个“人”。
明天……明天就能见到那个“人”了……要好好准备，绝对不能露怯。莱芙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系统背包，检查着里头可以用上的东西。
盲艺人已经表演到了第二个故事，青梅竹马重逢之后，产生了许多矛盾，渐渐对彼此失望……
娜提雅维达听着听着愈发气闷，没有听完，便抱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骑士姑娘离开了此地。
看着莱芙的慌乱之下抓住了她的衣服，抱住她的腰，脑袋压在她怀里，头发被飞卷得乱舞起来……娜提雅维达的气才顺了一点。
在又经过两个人类聚居点之后，天色已晚，两人便又寻了一处无人的冰原休息。
娜提雅维达倚靠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拿着薄羊皮回顾着这一日最早收集的两个小故事，但越是回味越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她盯着薄羊皮细看着，似乎要从写定了结局里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身旁传来了一些动静。
往日这个钟点，骑士小姐不是睡了就是该犯困了，这时候却精神得很，还不停地忙碌着……娜提雅维达放了薄羊皮卷，眯着眼睛看莱芙的动作。
骑士姑娘已经用护刀油将龙革鞘擦得又黑又亮，很快又开始擦旧靴子……还往旧靴子上滴了一滴龙唾液，磨损痕迹严重的皮革一下子焕然一新……娜提雅维达坐直了身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又靠回了石头上。
擦刀擦靴子这还不算是太反常的，骑士姑娘偶尔也会这么做，只不过不会有龙唾液而已。反常的是，骑士姑娘居然拿出了一套还算新的衣服，虽然颜色还是暗淡得是从泥土里滚了一圈似的，但是这套衣服上居然没有明显的补丁。
对于“三千年前的灰尘”一向不甚在意的骑士小姐这回拿出了一个软毛小刷子，将衣服仔仔细细地掸了一遍，接着抻平了……
然后，又拿出了一面镜子……骑士小姐居然……
还带了梳子，开始梳头发了……用的新发带的是草绿色的……
娜提雅维达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
她告诉我骑士小姐，明天要去见的长辈就是她小时候的老友……骑士小姐自然应该知道那个白毛团现在就在她的老友兼长辈身边……骑士小姐在见黛博拉大人的时候都没有刻意换新衣服，说明她并不会在长辈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这时刻意打扮，定是为了去见那个白毛团。
骑士姑娘专心地倒腾着，将发带拆了下来，举着手里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换回了原来的那条发带。
娜提雅维达已经冒出了几十个将莱芙弄得无法动弹、不能再惹自己生气的办法，但偏偏就是下不了手。因为意识到她只能放任着莱芙让她生气，却不能做什么，娜提雅维达愈发气愤。呼吸的时候，喉咙里冒出烟来。
过了好一会儿，骑士姑娘才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望去。
娜提雅维达扯了扯嘴角，平淡地道：“骑士小姐变了一副样子。”
莱芙将新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把刷子、梳子和镜子都收了起来，认真地说：“明天要去见重要的人，当然要注意仪容。”
“可是，骑士小姐在之前见我的时候，”娜提雅维道，“就没有特地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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