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第二百二十八章_望尽十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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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第二百二十八章

  吃块小蛋糕休息一下就好啦~“冷么?”满江雪自稍头落去地面,轻抚了一下尹秋的背。

  “有一点。”尹秋抬起头来,见得前方便是温朝雨掳走她的那座山神庙。

  外墙立着的火把早已没了火星,被细碎的雪花淋得冰冷,尹秋明明记得温朝雨带她走时,特意将此地的痕迹都掩盖掉了,可此刻定睛观之,却发现庙门口的积雪上散乱着不少脚印,还躺了个一动不动的人。

  尹秋瑟缩着头:“那是谁?”

  满江雪抱着她跳进庙里去,说:“带你走的人。”

  是那个骑马人?尹秋诧异:“他不是很早就走了吗?”

  “被我截了路,”满江雪顺手关上门,说,“我叫他带我来的,不然没那么容易找到你。”

  尹秋哈了口热气,搓着手:“他死了?”

  “嗯,”满江雪说,“就在这里睡罢,他们不会再来了。”

  这庙里没有干柴,也没有稻草,条件不怎么样,但好在能隔绝风雪,总比宿在林子里要强,满江雪便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先一步躺了下来,冲尹秋招手。

  “来。”

  尹秋冻得脸蛋儿生疼,忙不迭钻进她怀里去。

  “害怕么?”满江雪在她耳边问。

  “刚开始很害怕,”尹秋说,“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之前是我大意,”满江雪说,“不过温朝雨受了伤,余下几日她肯定消停了。”

  虽然没有看清她二人的交手过程,但温朝雨吐的那口血却是亲眼所见,尹秋问:“她伤得很重吗?”

  满江雪说:“既有外伤,又有内伤,便是再好的灵丹妙药,没有两个月她也好不了。”

  地底的凉气一阵一阵地往尹秋体内涌,她不住地打着摆子,抖着嘴唇说:“师叔好、好厉害。”

  满江雪侧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尹秋从地上捞起来,丢在自己胸口,说:“没事了,离天亮还早,快些睡。”

  尹秋乖乖地趴在满江雪身上,像只软趴趴的小猫崽,她感受着满江雪的体温和心跳,心里暖暖的,比喝了一大碗热汤还要暖。

  “我会不会太重了?”尹秋连呼吸都放的轻了些。

  “不会。”满江雪说。

  “你喘得过来气吗?”尹秋生怕压着她。

  “有气。”满江雪像是轻轻笑了一下。

  尹秋忽然很想看一看她,便用手肘撑着地面直起身来,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中摸索着满江雪的脸。

  “做什么?”满江雪不动,只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你有没有受伤?”尹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又埋下头嗅个不停。

  “我没事,”满江雪听着她细细的呼吸声,说,“闻什么呢?”

  尹秋皱着眉,鼻尖快要抵到满江雪颈侧的皮肤上,说:“你的剑闩在门上,身上怎么还这么重的血腥味?”

  满江雪说:“不是我的血,”她声音带了点笑意,抬手将尹秋的脑袋按了下去,“好了,我没受伤,赶紧睡觉。”

  尹秋这才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满江雪,叠在她身上睡了过去。

  ·

  第二日天明,尹秋在睡梦中被满江雪抱起来,马儿还拴在昨夜出事的那片林子里,两人上了马,又开始赶起了路。

  余下几日果然未再遇到波折,也不见紫薇教的什么人来,这日傍晚,一大一小行上了官道,顺着大路入了一座州城,挑了个客栈暂时入住。

  寒风料峭,大雪时停时落,没个定性,长街上不少人扫着雪,灯笼也已挂起来了,栋栋楼宇陷在一片芒白之中,屋檐下的冰锥比柱子还要直。

  尹秋睡眼惺忪地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提了些神,她没心思看新鲜,这两日奔波下来,又开始咳嗽个没完。

  “把药吃了。”满江雪说。

  尹秋张嘴,满江雪塞了粒药丸给她,尹秋就着水吞了,还是困得不行,倒在榻上小睡了一场,再醒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

  吃过了饭,满江雪又给尹秋额头上的伤敷了点药膏,冬日天冷,伤口愈合得慢,这几日才结好了痂,有指甲盖那么大一块,但尹秋不过巴掌大的脸,又皮肤白,那痂便瞧着有些显眼,像是被人刻意拿笔沾上朱墨点了一点。

  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尹秋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满江雪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一点没亏待她。

  尹秋也听话,饿大的孩子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一张小脸逐渐有了血色,眼眸也有了明亮的神采,面颊莹润起来,秀气可爱,总算不是那个面黄肌瘦又病气缠身的小姑娘了。

  “师叔,我们还有多久到?”尹秋捏着笔杆子,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看见那座山了么?”满江雪抬手指向窗外。

  尹秋侧头,越过小轩窗望向远处,依稀在黑暗中见得一座轮廓模糊的高山。

  “看见了。”

  “那是云华山,”满江雪说,“云华宫就在山顶上。”

  “已经到了?”尹秋有点诧异。

  “这里是上元城,”满江雪靠在椅背上,姿态闲散,“你第一次入宫,还是精神点好,这几日劳累了些,今晚好好儿睡一觉养养精神,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哦。”尹秋埋下头。

  满江雪倾身过来,看了看她的字:“不错,有长进。”

  尹秋心不在焉的。

  “怎么了?”满江雪握住她的手,“才夸你一句,这就写错了。”

  尹秋转动眼珠看着她,掩饰不住眉间的失落,小声说:“我以为……还有几天才到呢。”

  满江雪带着她的手落笔,问:“你不想这么快回去?”

  尹秋嘴唇微动,没说话。

  其实也不算快了,这一趟山路走得艰难,又是吹风又是淋雪,吃不好睡不好,尹秋在马上颠簸的时光也是有些难捱的,但有满江雪陪着她,尹秋可以忍,甚至觉得很开心。

  可没想到明天就要去云华宫了,尹秋着实感到仓促,纵然这一路以来她都清楚地知道要去哪里,但眼看着路途快要走到尽头,她却还没真的做好心理准备。

  何况尹秋更在意的是,到了云华宫,她就不能再寸步不离地跟着满江雪了。

  “我住弟子房,师叔住哪里?”

  “惊月峰。”满江雪说。

  “离得远吗?”尹秋趴在桌面,歪着头看满江雪的脸。

  “不算远,”满江雪在她身侧的凳子上坐下,“等你学会了轻功,来去自如。”

  尹秋满目茫然地问:“那我去了宫里,要做什么?”

  满江雪说:“先带你见见掌门师姐,后头的事,会有人教你的。”

  尹秋缓缓地点着头,又沉默下来。

  小厮送来了热水,两人一起沐了浴,换了干净衣裳,熄灯就寝,尹秋心里揣着事,瞪着眼睛毫无睡意。

  夜里风声更浓,屋内没有光亮,外头的走廊上时不时会路过人影,夹杂着些许低沉的说话声,尹秋枕着满江雪的手臂,闻着她身上的淡香,在这静谧的时分想了很多事。

  她想起过去流浪受苦的日子,想起那些对她不好的人,还有少数关照过她的人,又想起与满江雪相识后所经历的种种,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暗暗地想,满江雪要是肯收徒就好了,这样她就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可满江雪说她尚不足以为人师,这又是什么道理?连温朝雨都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样一身好功夫,她怎么妄自菲薄?

  还是说,满江雪其实并非不收徒,只是不想收她为徒?

  那么,她要怎么做,满江雪才肯做她师父呢?

  “睡不着?”满江雪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尹秋忙闭上双眼,将满江雪抱得更紧了:“没……这就睡。”

  ·

  雪落庭院,染了整座小楼,冰栏玉瓦,浮雕薄霜,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风雪中。

  温朝雨信步走在院子里,步伐略有些虚浮。

  她今日没戴斗笠,换了身浅蓝的袍衫,英气的容颜透着几分冷然,面色很不好,肩头缠伤的绷带七拐八拐绕了半个脖子,勒的她呼吸不畅。

  院里不见花卉,四角都栽种着枫树,那红枫上垫了点薄雪,压得低低的,红白相间,好看是好看,却也让人觉得垂头丧气。

  温朝雨看得烦躁,指着门口几个属下道:“地上是有金元宝还是有美人躺着没穿衣裳?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属下们赶紧伸长脖子看着天,不敢吭声。

  “一个个霜打的茄子么!”温朝雨白着脸,中气倒是足,“再摆出一副晦气样,我就让你们都滚回去洗茅厕,这辈子都不用抬头!”

  但凡是做下属的,就得有时时刻刻受气的觉悟,这位护法在外头吃了瘪,心里头不痛快,回来这几天想着法儿撒气,谁碰着了都得触个霉头,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属下们对此心知肚明,大气也不敢出,纷纷演起木头桩子来。

  温朝雨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皮肉连着骨头都跟被雷劈了似的,没完没了地疼,活像是有什么人不断拿鞭子抽着她,还是不断气不停手的那种。

  “教主呢?”温朝雨走到楼门口,轻轻揉着右肩。

  “在里边儿练功呢,说了不让人进去。”一名属下答。

  温朝雨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侧耳听了一阵,听到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不少女子的欢笑声,还夹带着某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动静。

  “那她叫我跑一趟干什么?”温朝雨挥挥手,“你们都散了罢,我自个儿等着。”

  属下们便都相继离去,行出了院落,温朝雨疼的脸直皱,挨着栏杆靠坐下来,顺便打坐调息,缓一缓伤痛。

  人一走,这地方就更显冷清,连带着那楼里的声响也愈发大了起来。

  笑声,喘息声,以及毫不隐忍的叫声,如同一道道流水,密集而又连贯地汇入耳中,听的人脸红心跳,想入非非。

  温朝雨盘腿打了会儿坐,忍了又忍,终于控制不住跳了起来,哐哐砸门道:“大白天的能不能注意点?教主!没事儿我就回去了,你晾着我算怎么回事?”

  半晌也无人应答。

  又闹了一阵,里头才彻底安静下来,温朝雨操着手,见面前那两扇门忽地自己开了,屋子里瞬间涌出一大股浓郁的熏香,还伴随着云雾般的热气,扑的温朝雨直掩鼻。

  未几,有个含笑的声音在楼内响起:“你办不好事,我尚且没罚,只是晾你一会儿便受不得了?”

  温朝雨立在门口没动,只是看着大堂里挤作一团又衣不蔽体的女人们说:“那也没这么个晾法,你在里头左拥右抱,我在外头吃冷风,不厚道么。”

  很快,便见那些女人后方挂着的帷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有个身着红衣、深发雪肤的美丽女人行了出来,冲着温朝雨微微一笑,说:“你若是眼热,随便挑一个,教主我不是那吝啬的人。”

  这女人身量高挑,身段曼妙,一张脸初看艳丽浓烈,再看却又清浅似夜月,一双媚眼含情脉脉,红唇抿起好看的弧度,千娇百媚中又是欲语还休的调调,十分勾人。

  她一现身,那地上的女人们便都柔弱无骨似地朝她靠了过去,却又不见谁敢碰着她一星半点,满屋子都是摇曳生姿的身躯,柳叶般的腰,雪白的手臂,轻柔晃动在那妩媚的红裙边,活色生香得摄人心魄。

  温朝雨对这场面早已见怪不怪,笑道:“那还是算了,教主不罚我就该感恩戴德,又哪里好意思领赏。”

  南宫悯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抚着身侧人的头,说:“你洁身自好成这样,传出去可不像是魔教中人的作风。”

  温朝雨说:“我比不得教主精力旺盛,成天温香软玉在怀,教主还是克制些,免得身子吃不消。”

  “采阴补阴,哪里会吃不消,”南宫悯瞧着她,“你为着谁守身如玉?本教主做回好事,替你抓了来。”

  温朝雨笑得邪气,说:“哪能劳烦教主亲自出手?可不折了我的寿了。”

  南宫悯的视线落在她脖间的绷带,笑了笑:“挨打了?”

  温朝雨倚在门框上,叹了口气:“满江雪没良心,打得我好狠,到嘴的鸭子几次都飞了,我惹不起她,教主你还是自己出马罢。”

  南宫悯越过众女行到门边,后头的人便都穿好衣裳退了下去,南宫悯说:“算日子,她们应该已经到了上元城。”

  “拦不了了,”温朝雨说,“上元城是云华宫的地界,盘查的严,这回我是没法子了。”

  南宫悯说:“那就不拦,让她们回去,那孩子总会到我这儿来的。”

  温朝雨说:“你有后招?”

  南宫悯笑了起来:“当年你一声不吭地回来,自暴身份,再往云华宫安插卧底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事在人为,这十年漫漫长夜,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温朝雨抬了抬眼睫,表现得满不在乎:“好事么,也省得我次次主动上门找打。”

  南宫悯侧目看着她:“你不问我是谁?”

  “不问,”温朝雨习惯性摸向腰间,才想起没带大刀,说,“问了就又成了我的事,你千万别告诉我。”

  南宫悯像是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越发懒散了,是怕碰着什么人不成?”

  温朝雨撇嘴:“满江雪嘛!那谁不怕?”

  南宫悯笑吟吟道:“是么?我还以为是你那宝贝徒儿。”

  温朝雨心下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什么宝贝不宝贝的,长大了出息了,每回见着我都恨不得一剑捅穿我的喉咙,我还不敢还手,只怕满江雪没日没夜地追杀我,我又不傻,躲总会么!”

  南宫悯拍拍她的肩,口气温和道:“要真这么麻烦,我替你将她杀了,左右我不怕满江雪来追杀我,如何?”

  温朝雨被南宫悯的手拍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却只能稳如泰山地咧开嘴笑:“那感情好啊!”

  “演的不像,”南宫悯收回手,眉眼弯弯,“舍不得直接说出来便是,装什么?我不是说了么,你要是真喜欢,教主我替你把人抓来即可,怎么还把人往刀口上推?”

  “一个脾气不好的丫头而已,”温朝雨坦然自若,说,“教主你有这么多美人儿,就别惦记那种野丫头了,不合你胃口。”

  南宫悯挑起一边眉,边走边说:“合不合胃口,也得尝了才知道。”

  温朝雨哈哈大笑,应了两声跟上去,片刻后又瞧着南宫悯的背影敛了笑意,眸中尽是暗涌的冰冷杀机。

  她就这么直白地立在自己身前,尹秋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这才磨磨蹭蹭地脱起衣裳来。

  满江雪先一步入了池水,靠坐在池边,水平线恰好齐平在她胸口,只露出双肩与如玉的脖颈,遮去了那些叫人浮想联翩的春光。

  尹秋脱完了衣裳,垂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躯,再联想到方才满江雪的模样,她竟生出一股荒唐的自惭形秽来。

  尹秋自小吃不饱穿不暖,长期饿肚子,所以发育得较迟,十岁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可她看起来却仿佛一根豆芽菜,又瘦又干瘪,身量比起同龄人也要矮上许多,其实不太像是十岁的孩子。

  因着外貌的缘故,在进入寻春院前,人贩子将她打扮成男孩的模样,买她的人见了她也不觉有疑,回到家给她洗澡时才发觉她是女孩,气得火冒三丈。

  尹秋胡思乱想着,听见满江雪的声音忽然传来:“还不进来?”

  发觉满江雪正在看着自己,尹秋与她对视一眼,十万个不自在,赶紧“扑通”一声跳进了池子里去。

  她这举动震的汤池狠狠晃荡起来,惊起不少水花,扑了满江雪一脸,满江雪以为她是闹着玩,也不生气,只唤尹秋到她身边去。

  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尹秋靠近满江雪,习惯性地就朝她身上贴了过去,肌肤相触间,感受到满江雪的柔软与体温,尹秋心道这样仿佛有些太亲密了,便又默默从她身上离远了些。

  满江雪却又将她一把拉了回来,说:“跑什么,辫子拆了给你洗洗头发。”

  尹秋端端正正地坐着,满江雪取下红绳拆了她的辫子,又拿过池边的木梳给她梳理了一下,随后又拿来一个小小的木瓢舀水,把她的头发淋湿,最后便用手指沾了些皂角粉,给她洗起头来。

  她动作很轻柔,也很耐心,在那清新的皂角香气中,尹秋想起以前的日子,从没有人这样体贴地照顾过她,她更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进入青楼后,有个老婆子专给她们这些打杂工的年幼女孩洗澡,那老婆子留着两手长长的指甲,又尖又利,下起手来狠得不得了,每次洗完身上都是一道道红印子,破皮是常有的事。

  老婆子很凶,也不耐烦,洗的重了还不准哭,谁要敢哭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扇过来,打的人头晕目眩,尹秋起初不知道她的厉害,被她挠得直躲,后来挨了几次耳光就不敢了,再疼也是咬牙忍着,绝不吭声。

  而满江雪的手指轻轻揉搓着尹秋的发,不仅不疼,还很舒服,且还有些痒。

  尹秋想动,可那老婆子留给她的阴影还在,已然成了习惯,便忍着痒意不敢动弹。

  “怎么了?”满江雪注意到她的僵硬,问道。

  “没怎么。”尹秋说。

  “是不是弄疼你了?”满江雪将动作放得更轻了。

  “不是疼……是痒。”尹秋终于忍不住缩了下头。

  满江雪笑了起来,说:“忍一忍,很快就洗好了。”

  得到了安抚,又心知她肯定不会责怪自己,尹秋渐渐放得轻松了,被满江雪的手弄得咯咯笑,同她玩闹起来,也捧水去浇湿满江雪的发,等尹秋的小脑袋洗干净后,满江雪的长发已经湿透了。

  “淘气。”满江雪说。

  尹秋从她手里接过木瓢,说:“我也给你洗罢。”

  满江雪用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水,说:“你会么?”

  “当然会了,”尹秋扶住满江雪的双肩,示意她背对自己,说,“我以前在楼里的时候,有个姑娘可怜我,把我从灶房要到身边服侍,我那会儿就总替她沐浴。”

  “她对你很好么?”满江雪微微侧着脸,长睫沾了两粒水珠。

  “她是楼里对我最好的人了,可惜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

  “陪客的时候惹客人不高兴了,就被杀了。”

  “你当时在场?”满江雪沉默须臾才说。

  尹秋熟练地揉搓着满江雪的发,说:“在的。”

  “那后来呢?”满江雪又问。

  “后来她的尸首被丢去了荒山喂野狗,”尹秋的声音沉下来,“那个客人据说是官家出身,有权有势,没人惹得起,赔了老板一些钱,也就过去了。”

  小小年纪便已看过世间炎凉,也不知她从前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若是师姐当初没有走……

  满江雪在心中暗叹一声,说:“苦尽甘来,等到了云华宫,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尹秋顿了顿,若有所思:“云华宫或许不会有,可别的地方总是会有的。”

  满江雪转过头看着她。

  尹秋弯了弯眼睛,笑着说:“等我学会了功夫,就要像那些故事里的大侠一样,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稚子童真,天性纯善,说出来的话含着成年人少有的肺腑真心。

  满江雪面露欣慰,摸摸她的头:“那你一定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永远保留这颗赤子之心。”

  尹秋郑重点头:“我一定不会忘!”

  ·

  沐浴完毕,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院中各个角落都点着烛灯,屋舍楼宇也四处张挂着灯笼,夜雪不知什么时候又落下来,在那些昏昏烛光中打着旋,像是春风吹拂而来的片片柳絮,又像是夏夜的山谷里,零散飞过的蒲公英种子。

  “今年的雪,好像总也下不完。”尹秋站在汤房外,看着漫天的雪花。

  满江雪站在她身侧,也同她一起抬起头来。

  刚沐完浴,浑身暖烘烘的,即便立在这飞扬的絮雪中也不觉寒冷,两人都穿着相似的雪白衫裙,光影朦胧间,一大一小静静观赏雪景,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人的表情都是宁静的,带着些许连本人也不自觉的浅浅笑意。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1]

  尹秋在这茫茫暮雪中,想起了以往度过的那些冬日。

  那时的尹秋只觉每一个冬夜都是那般的漫长,偶尔夜半时分被冻醒,周身冷寂,无人依靠,心里便想着,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走远?

  而现在却不一样了,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必挨饿受冻,不必心惊胆战,也不必发愁生计,过去的时光里她无心赏雪,此刻却能这样静谧无声地留心雪色,这样的转变,是从前的尹秋想都不敢想的。

  但就这么发生了,而改变她凄迷生活的人,眼下也正与她一起,看着这风雪互相缠绵。

  尹秋在这一刻,骤然生出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糅杂着遗忘伤痛的决心,对来日的期待,还有对满江雪全心全意的感恩。

  她小心翼翼地偏头看着满江雪,在心中想:如果能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好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们再也不分开?

  哪怕是一种奢望,或是短暂的假象,如果老天听到她的心声,能不能看在她过去十年那么孤苦的份上,满足她这个有些自私自大的愿望?

  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跟在她身边,努力追随她的脚步,等她老了,她也会像满江雪今日对待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去回报她,照顾她。

  以前有人告诉她,人都是贪心的,那么,她也偷偷贪心这一回,不算过分罢?

  尹秋抿了抿嘴,面向风雪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许愿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满江雪说。

  “嗯。”尹秋说。

  “许了什么愿?”满江雪又问。

  “不告诉你,”尹秋睁开眼笑,“说出来就不灵啦。”

  “那你许完了么?”满江雪揽过尹秋的肩。

  尹秋点头。

  “该回去睡觉了。”满江雪顺势将她抱起来。

  二人入了小楼,陆怀薇正等在大厅内,领着她们上了二楼,停在廊下。

  “收拾了两间房,小师妹想住哪一间?”陆怀薇问。

  听到问询,尹秋下意识抱紧了满江雪,有点意外,但没说话。

  “不如就这间罢,”陆怀薇推开面前的房间,“师叔住隔壁,两间房挨着的,也好有个照应。”

  尹秋还是不说话。

  满江雪观察着她的神色,问:“不喜欢?”

  屋子里黑洞洞的,尚未点上明灯,尹秋只觉那黑暗中仿佛蛰伏着什么妖怪,只要她走进去,就会立马被那妖怪一口吞掉。

  “我……不能跟你一起住了吗?”尹秋说得很小声。

  “看来小师妹是怕黑,”陆怀薇便又关上了房门,“那师叔就跟小师妹一起住罢,要是师叔不方便,弟子也可以陪小师妹。”

  “罢了,你也去休息,我来就好。”满江雪说。

  陆怀薇应了一声,替她们点了灯盏,又上了壶热茶,才施施然告退。

  瞧见陆怀薇已然离去,这里就只剩下了自己和满江雪两人,一如前几日那般,尹秋心里欢喜得很,挂在满江雪身上不肯下来,说:“满江……师叔?”

  满江雪揪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放下来,说:“怎么?”

  尹秋很快又抱住满江雪的腰,仰着头看她,说:“我以后能不能一直跟你住一起?”

  “不成,”满江雪言语平淡,“入了云华宫,就是新弟子,按规矩你要住在新弟子院。”

  尹秋哪里知道这茬,不由拧着眉毛说:“可我害怕怎么办?我想和你在一起的。”

  闻言,满江雪也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不知不觉间,尹秋对她的依赖已经从潜意识的举动,变成了口头上的直接表露,这意味着她对满江雪的感情日渐加深,已然将她看做可以依靠的人了。

  尹秋没有父母,自小吃了很多苦,作为被沈曼冬当年悉心照顾过的师妹,满江雪自然要对她好,会尽力抚平她过去所受的那些伤痛,让她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也算是回报与沈曼冬之间的姐妹情分。

  可若是尹秋太过依赖她,把她当成不可或缺的存在,万一哪天师姐要是回来了,尹秋单单只与她亲密,却与师姐形同陌路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从今天起我也是有两篇完结文的小作者啦!

  本来想着终章能在一万字以内搞定的,没想到熬到凌晨四点半才写完,字数太多就分成了两章发出来,虽然迟了好几个小时,但我还是说到做到更啦。

  这文是2月19号发的,连载到今天为止只差5天就是整整8个月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一篇文上花费这么多时间,作者后台的预计字数我当初填的是40万,谁能想到我居然写了120万呢。

  这8个月让我更加坚定了下一篇务必要全文存稿的决心,好多时候真的是咬紧牙关在写,不想断更,不想打乱我的黄金九点档(因为有强迫症,就连改错别字都很不情愿

  只是后来妈妈做手术住院,那段时间我把存稿都用掉了,后来裸更了一个多月后,因为断断续续的发烧实在没办法才第一次请了假。然后发现没有存稿真是太难了,不能出去玩,觉也睡不够,我码字速度不快,会反复斟酌修改,所以会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在码字过程当中。我又是个弱鸡,一累了就要死要活,写一会儿就得躺着闭目养神等恢复体力再接着写,否则脑子都是晕的,写得不好还要推翻重写,加上这篇文剧情很费脑细胞,我就更容易疲累。真不是卖惨啊,后面裸更的几个月真的把我折腾得够呛,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一定全文存稿哈哈哈!

  很感谢一直陪着我连载的小天使们,你们好多人的ID我都烂熟于心,还有好几个是从上一篇就陪伴我连载到完结的人,而且没想到还有小天使给我投那么多雷,刷了很多深水,实在是太破费了,真的真的很感谢,有你们每天给我留评,我才有动力坚持下去,所以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也很庆幸能遇到你们。

  努力就会有回报,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作家,可是长大后才发现作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好在我还能成为一名小作者,写我想写的故事,也能分享出来,我的愿望也算是成真啦。当然了,我也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有许多地方还需要进步,我会努力的!同时也希望小天使们也要为了自己的心愿和理想努力前行,祝你们都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接下来我要好好休息一段日子,期间会把这篇文检查一遍,比如改改错别字,因为没文化乱用的成语之类的。再把我这几个月买来的书都啃完,多输入,多充实自己,然后开始下一个故事,但愿我的下一篇文还能看见你们的身影就好了(咳,给孩子的预收戳个收藏吧哈哈

  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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