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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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场上的河中,河水静静流淌一如往日。水面波澜不惊,水中没有鱼，甚至连水草也没有,却不知从哪儿漂来一只细细的虾子,弹动着灰色的半透明的身体，在水中腾挪，似乎不太适应水面异样的温热,很快蜷到了石头底下。
水面上倒映着一个黑袍绿眸的少女，便是麦妮。
“啧，总觉得这笔账我是追不回来了。”麦妮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莱芙给她的那枚金戈沙币，将一头短短的黑发揉成乱糟糟的样子,烦躁地自言自语,“这怎么就成了我和圣殿的生意？圣殿的钱哪有那么好拿？小莱芙总不能让我去找神官要账吧……”
麦妮抓耳挠腮地思索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我得上路克非冰原才能要回这笔钱……从好处想，这一路走去定能收集更多新奇的物品，做上几桩买卖。可是也太远了……何况小莱芙也没给我什么凭证，空口白话，我拿什么去要账……老婆子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麦妮回过头,看到是莱芙,连忙起身,嘟哝道：“好歹没有为了赖账而不理人了。”见莱芙怀中捧着一个大包裹,包裹里叮当做响，问道，“这是什么？”
莱芙的系统背包里面同一种东西可以无限堆放，但是这一堆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每一个却要占一个格子。空间有限，无奈之下，莱芙只能捧在手里了，“是从佩皮斯手里拿来的巫药……我想能不能用来抵那瓶止痛药剂的账……”
“我想恐怕不够。”麦妮道。
“你都没有看过，怎么便这样说了？”莱芙道，“你给我药剂不过只有一瓶，这里有好多瓶呢。我还觉得这场交易是你捡了便宜。”
“我说过很贵的。”麦妮道，“虽然我给你的那一瓶，并不是所有止痛药剂里面效果最好的，但却是最贵的。这是一瓶有年头的药，诞生之时，德亚大陆上还在用旧圣殿历呢。”
“旧圣殿历，那至少是九百多年前了。”莱芙道，“九百多年的药，这都过去有效期许久了吧，还能起效吗？”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小莱芙关心有效期做什么？我能卖给你的药，当然是有用的药了。”麦妮说，“作为这瓶药材料的一种草和两种昆虫，现在已经灭绝了，也就是说，即便有这瓶药的配方，也难以再配出同样的药来了。一瓶年头久远，而且再难复制的药，你说值得不值得一个天价？”
“可……可你不是明明说，这瓶药的效果不是最好的……”莱芙被麦妮说得有点慌，她将装了瓶瓶罐罐的包裹放在地上，小心地取出剩下的半瓶止痛药剂，晃了晃，里头还剩下一半多。她刚才提醒了喂药的小姑娘省着点用，现在不由得为此而有些庆幸，“这是剩下的……还给你……”
“药的效果不仅仅是用效用来衡量的，”麦妮打开了药瓶，凑到了莱芙面前，用手扇了扇，“你闻闻这味道，是不是有种年深日久的香醇？”
“我只不过能闻到类似于木头腐烂的味道而已。”莱芙坦诚地回答。
“这不仅仅是一瓶药，也是一件古董，一个奢侈品。”麦妮道，“你不止要为效果买单，还得为它的年头、为了那灭绝的一种草和两种昆虫买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麦德拉趴在莱芙肩头，闻言道：“莱芙别信，她就是在讹你。”她对麦妮身边的黑猫颇有好感，连带着看麦妮顺眼了几分，此刻却气冲冲地冲麦妮道，“你怎么能因为莱芙是个好骗的小傻瓜，就忍心欺负她呢？”
“喂，说什么呢？”莱芙被麦德拉的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麦妮举着瓶子道：“我向来是不卖假货的，也不会在做生意的时候撒谎骗人。”
“就算你没有骗我，可是……”莱芙道，“我一开始要的只是普通的药剂而已，你为什么偏要给我这么贵的……”
“这不是小莱芙亲口说的吗？你可是‘让魔龙生了疍的人’。你这样的‘好本事’。我若是挑药效最好的给你，而不是挑最贵的给你，那就是瞧不起你的本事了。我之前就怕小莱芙你买不起，两次三番提醒你很贵，你还是不为所动。你当时但凡要说一句，‘要便宜的’，我也不至于给你这种药。”麦妮说得仿佛自己很委屈似的，心中却在窃笑。
这瓶古药是她在清理库存的过程中找出来的，入库之时也不过是一瓶普通的药剂而已，被遗忘在角落里没有卖出去，在积了近千年的灰之后，被麦妮看出了它的价值。毕竟任何普通的东西，只要加上稀罕和古老两条属性，就可卖出天价，这是理所应当的。只可惜这瓶古药有市无价，若是错过了莱芙，恐怕没法子找下一个卖出去的机会。
“这药这样贵，恐怕没有理由向圣殿要钱吧。”麦妮自然不信莱芙出得起买这瓶药的价钱，但毕竟莱芙身边有娜提雅维达，“我想小莱芙是个讲理的人，又很有‘本事’，定是不会赖账的。”
麦德拉凑在莱芙耳边说：“她的意思是可以把这笔账记在魔龙身上。”
“……”莱芙一时被麦妮绕了进去。她想起了希尔顿团长老是告诫他们尽量不要去做职责以外的事，愈发觉得这个告诫很有道理。按照要求完成任务，会得到相应的报酬，而一旦做出了一些任务之外的承诺，麻烦便要接踵而来。
不过这回被麦妮诈上，也是她情急之下放松了警惕，说到底也是她的错。莱芙和麦妮相处了多日，多少对后者有所了解。麦妮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小姑娘——准确来说是小老太太，不过莱芙有时候会忘记——为人并不坏，但有几分恶趣味。麦妮很想要和人做买卖，但做买卖的目的，与其说是贪财，不如说是享受看人吃了暗亏的爽快感。
能用金戈沙币解决的麻烦就不算□□烦，莱芙看了一眼系统界面的货币值，心道麦妮的要价相对于娜提雅维达给她的宝石来，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是一想到这些宝石是娜提雅维达用“彩礼”的名义送给她的，莱芙便不敢用。至于她自己靠做任务赚的金币……唉，她毕竟还有一颗蛋要养呢。
莱芙不屈不挠，继续试图说动麦妮：“可是佩皮斯的止痛药剂不是给了你吗？至少在效用上，他的药可要比你的药好多了……”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佩皮斯的药只是针对兽核疼痛的药，而对其余疼痛并没有什么作用。产生效用的原理是在兽核表面形成一层阻隔的薄膜。”麦妮道，“除了这些半人半兽之外，这种药我是找不了其他买家的。”
“麦妮，你可别欺负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缓缓走来，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你的古药和这些无名巫药的价值相当，就这样交换了罢。”
“我还当您很想让小莱芙欠您一点账的……”麦妮气势收敛，嗫嚅道，“……这可不是一开始说好的样子。”
“说起来，”娜提雅维达笑道，“我还要帮骑士小姐向您讨一笔债呢。”
“那好罢，我接受。”麦妮捡起了装满未知名巫药的包裹，打开看了一眼，接着丢进布袋，转向水面，不吭声了。
莱芙走到麦妮身边，伸出一只小手。
“这是什么意思？”麦妮瞥她一眼。
“既然交易已经达成了，那定金……”莱芙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娜提雅维用充满鼓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麦德拉帮腔道：“要定金！”
麦妮拿出那枚金戈沙币，塞回到莱芙手里，知道莱芙心虚气短，冷哼一声道：“仗着魔龙帮你，便要强买强卖，欺负我一个老人家，真没想到小莱芙原来是这样的骑士。”
麦德拉见娜提雅维达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抢先开口道：“你，讹人在先！”
麦妮眯了眯眼睛，勾唇一笑。
莱芙刚刚才对付了佩皮斯这个货真价实的邪巫，但看到麦妮这一笑，还是有些发毛。
“别吓唬我！”麦德拉冲麦妮挥了挥小拳头。
莱芙也不知麦德拉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一直故意躲着她。好不容易回来，却成了一副爱和人吵架的凶巴巴样子，刚才和魔龙凶，现在又对麦妮凶。想来想去，莫不成是在伊莱娜身上偷了一滴血，因而也沾染了些脾气不成？
莱芙拿回了金戈沙币，腰间的魔龙蛋突然动了动，她便把金戈沙币塞到了小布兜里，龙蛋顿时消停了，很欢喜似的。
看着麦妮的背影，莱芙道：“我们这样……似乎确实不太好……毕竟麦妮年纪大了……”
“想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她怕是做不到的。”娜提雅维达道，“比起我这个‘老人家’，麦妮还是个小孩子呢，骑士小姐是更小的小孩子。”
莱芙一噎。
麦德拉壮着胆子道：“你也知道莱芙很小了，你们差了三千岁……你这只老龙，为什么要欺负这么小的莱芙？”
娜提雅维达无辜地冲莱芙眨了眨眼，可怜道：“我老了吗？骑士小姐嫌我年纪大吗？”
“不老的，不嫌的。”莱芙连忙摇头，“不能光凭年龄来论老幼，不同物种的成熟年纪本就不一样。娜提雅维达说不定，也还小呢。”
“是啊，我还小。”娜提雅维达弯了弯眼睛，“还得骑士姐姐照顾我呢。”
莱芙被一声“姐姐”给取悦到了。
“啧。”麦德拉堵住了耳朵，“无耻，当真无耻。”
斯莱帕特草原，加比郡内的一处无名之地。
许多不过百尺高的小丘陵起伏连绵，当中有一条细细的河道穿过丘陵群中。若是有外来者到此，定会感到讶异，只因此处丘陵上寸草不生。若是再靠近一些，还会发现这些丘陵连泥土也没有，全都是裸岩。
这在草原上相当突兀，然而这儿地广人稀，也自然不会有外来人发现此地的古怪之处。
老伯特一家是几年前迁居此地的牧民，就住在丘陵群南边的几里之外。这个老牧人还记得这些丘陵的所在地原本是一处草地，他还曾在这儿放过牧。不过这儿有一条浅浅的河在，一旦有羊游到对岸，他便得凫水过去将羊带回来，麻烦得很。因而伯特选择去较南边的地方放牧，之后他再一次来到这片草地的时候，却发现这儿突然隆起了许多丘陵。
老伯特告诉过新搬来的牧民这些丘陵所在的地方曾经是草场，但是听说的人都笑他老糊涂了，渐渐的就连老伯特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真的出了问题。
这一日天色渐晚，老伯特正将羊往回赶，突然听到北边传来震动。接着羊群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向北边狂奔而去。
老伯特只能骑着老马追赶。
此时正值隆冬，飘着细细的干雪，各处的草都枯黄干瘪了。
然而羊群停下的地方，却温暖如春，雪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落地，便已经融化了。更为惊人的是，此处长了一片丰美的牧草。
“大祭司保佑，这是怎么回事？”老伯特认出了此地就是那片突然出现的丘陵的所在地，现在却又恢复成了草地。
他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绵羊已经低头大嚼，就连老马也勾动了食欲，只顾吃草，不肯动弹。
老伯特从马上下来，揉了揉眼，发现周围有许多火炉，不远处还有几个怪模怪样的棚。
“不管这儿原先是什么地方，这片草场是有主人的。要是被主人逮住了，可有麻烦。”老伯特自言自语，看向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河，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骑上老马，朝马屁股上挥了几下鞭子，老马才不情不愿地动了几步。老伯特嘬着嘴发出哨声，冲着羊群挥舞着手臂。往常这时候羊都该听话地跟他回去了，但这回或许是因为许久没吃过这么鲜嫩的草叶，这些羊舍不得离开，居然不理会老伯特的哨声。
“即便让他曝尸荒野也不为过。”娜提雅维达道，“虽然尸体感觉不到痛苦。但是按照人类的观点，让遭他害过的人知道他的惨状，多少也能得到些安慰。”
带着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回去实在没有必要。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邪巫，佩皮斯的所作所为也当得起“邪巫”这个称呼，他在此处给半人半兽们下了杀人的命令是莱芙亲眼所见，若非她及时阻止，当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至于佩皮斯在别处害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她虽一无所知，不过也大约可以推想。
“你想若是有人天黑的时候走到这儿来，看到地上一具骷髅，岂不是要被吓到了？而且他服毒而死，身上的肉也有毒，猫猫狗狗因为咬了他而被毒死，也是不好的。”莱芙利索地拿砍刀挖了一个深坑，将佩皮斯埋了进去，又填上了土。对着那微微隆起的坟堆，莱芙静站着，觉得有点空。
“哇，我亲爱的主人虽然不是职业给人挖坟的，但是这人埋得真是精彩绝伦！”麦德拉捧场道。
莱芙嘴角微动，没有接小人的话。取出一块粗木板，用砍刀削平了表面，又用刀尖在上头草草刻了“佩皮斯”的名字。莱芙这时候才意识到，她甚至连这家伙的姓氏都不知道，在这个简陋的墓碑上预留下刻“某某地人氏”的位置也是空的，至于死亡时间，既然佩皮斯这样厌恶圣殿，自然是不肯使用圣殿历的。于是最终木板上只在左上脚缩着一个名字。
“哇，好在我亲爱的主人没有去学木刻，否则此等绝妙的刻工，岂不让同行羞愤欲绝？”麦德拉继续闭眼吹捧。
离事实差距太大的夸奖，听起来简直就是嘲讽。
“麦德拉，够了吧……”莱芙欣赏着自己拙劣的刻工，只是勉强达到了可以认出来刻了什么字的程度。
“我说的是实话。”麦德拉道，“难道我不能说实话吗？看看这巧夺天工的结构，这匪夷所思的笔法走势……”
莱芙决定不理会小人了，看墓碑道：“他如此敬仰的利奥波特指挥官，不知会不会来此为他收回骸骨？”
娜提雅维达但笑不语。
莱芙将木板插入坟堆上端，又上脚踩了踩边上的土。
周围的火炉还在烧着，但是火势不如往常。
天上又落下细细的雪来，莱芙拢了拢衣服，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真奇怪，这天气。”
娜提雅维达伸出手来，正要覆上莱芙的手。
麦德拉却率先一步冲到莱芙的手心里躺平了，摊开手脚，大有一副占地为王的架势。
娜提雅维达捏着小人肚皮上的布料将她提起来：“做什么非得惹我？”
麦德拉在空中扑腾不已，哇哇大叫：”莱芙，你看这条魔龙——她欺负我，欺负我……”
在娜提雅维达和麦德拉之间，莱芙一般情况下是偏向后者的。毕竟魔龙十分厉害，而小人一捏便死。但是这回她也觉得麦德拉有些不正常。往常这小人老是明里暗里向莱芙说魔龙的好话，把不得将她收拾干净扎上带子给魔龙送去，这次却完全变了个脾气。莱芙自己都不敢随便拂娜提雅维达的意，麦德拉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闹起了脾气，几次三番故意与娜提雅维达叫板。莱芙知道娜提雅维达不会伤害自己，却不敢保证她会对麦德拉忍让。
“惜命。”莱芙对麦德拉比着口型。
娜提雅维达伸手在麦德拉的小脑壳上点了点，滔滔不绝的小人顿时息了声。娜提雅维达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对小人说了什么。
麦德拉瞪大了眼睛，疯狂摇头。
娜提雅维达和麦德拉交换了几个眼神，后者蔫头耷脑地败下阵来，被放回到了莱芙的肩膀上。
麦德拉抓着莱芙的衣领，终于消停了。
半人半兽们多数都集中在库房附近，在喝下佩皮斯给的药水之后不久，都渐次醒来。
孩子们在问了它们几句话，确定它们并无攻击的意图之后，便将绳子和铁索给它们解开了。
那个差点攻击了伊恩的牛怪喽啰坐起身来，将脚边的绳子和铁索踢开。
“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一个少女问道。
“只记得肚子又痛又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牛怪喽啰挠了挠后颈，“也不记得我是怎么昏倒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了？”
“多亏了莱芙·白，”伊恩道，“还没来得及。”
这个牛怪喽啰的肚皮上只留下抓挠产生的几道血痕，伤痕并不很深，只相当于用鞭子轻轻抽几下的程度，而且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挣脱绳索较晚的几个半人半兽，也都没有怎么受伤便被莱芙击倒在地。
而受伤最严重的是一个马怪喽啰，它的指甲里面都是鲜血、断毛和细碎的肉块，肚皮上的伤处足有手掌大小，而且受伤很深，血流不止，要不是有一层厚厚的肥膘挡着，差一点就要挖破肚子了。
莱芙进入仓库的时候，这只马怪喽啰正在上药包扎。孩子们对马怪多少有些积怨，没人帮它，于是它只能自己拿药处理伤口。
马怪喽啰就在刚才佩皮斯所在的位置附近，它一坐起，肚皮上便堆出了几块肉圈来。它自如地哼着轻快的调子，面不改色地伸手将一圈肉掰开，找到伤口，涂抹敷料，再缠上布条。
莱芙听着马怪哼出的调子，又看到它面对重伤泰然自若的模样，差点以为这只马怪喽啰忍痛能力惊人，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麦妮给的止痛药剂起的效果。
“你感觉如何，身上可有僵麻感？”莱芙问。
马怪喽啰看到莱芙背在身后的刀，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道：“没有……除了不会痛之外，什么都正常……就算是现在要我去干活……也……也可以……”
莱芙又扫了一眼仓库外其余的怪物喽啰，发现大多都能站起身来走动，动作看起来并没有滞涩感。
通常止痛药剂在消除疼痛的同时，总会有肢体僵木、意识不清等副作用。麦妮说是给了她最贵的而不是效果最好的药，但是这药贵也有贵的道理，至少这些半人半兽现在的状态，并不影响赶路。除了要价高之外，在这笔生意里，麦妮确实没有坑她。
莱芙走向艾德文和斯坦利所在的地方，却听到库房深处传来一声冷哼。朝声音来源处望去，见一个黑发绿眸的少女探出头来，正是麦妮。
“你在这儿做什么？”莱芙问。
“来看看我的新药效果如何。”麦妮叹了一口气，“老婆子我可不像小莱芙，有娜提雅维达靠着，毕竟要讨生活的。”
“……那药效如何？”莱芙想起来麦妮曾在给这两人喝的草汁里头弹了一点药末，斯坦利在药效发作之前就被她揍了一顿，而艾德文倒下却全是这药的功劳。
“起效后会昏迷几日，”麦妮悠悠地说，“目前还不好说，短则两三日，长则五六日吧。”
“这么久吗？”莱芙眼皮一跳，她刚刚还想着麦妮没坑她，现在她有点想收回这句话了。
麦妮捕捉到了莱芙语气里的一丝失望，顿时消了一半的气，绿眼睛一转，问：“小莱芙来这儿又是做什么的？”
“只是随便转转而已。”莱芙是来审问这两人的。她希望能在这片与世隔绝的草场上尽快问出她想要的消息，在这儿她能掌控全局；但是若这两人被送回了王都，让斯莱帕特草原上的官员或是圣殿的人带走了，或许她会失去在处理玩家事宜上的主动权。
“这儿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我想这些孩子们都想要回家了。”麦妮猜中了莱芙的一半心思，知道她想多逗留一会儿，偏偏就是要逆着她，“雪丽虽然不说，但应该也很想念小伊莱娜，巴不得早些见到她的。小莱芙你说是吧？”
“确实没有在这儿都逗留的理由了。”莱芙看了斯坦利和艾德文一眼，“早则今夜，最迟明早，便得动身了。”
麦妮勾唇一笑。眼皮耷拉下来，皮肤颜色变深，脸上出现了皱纹和斑点，连鼻子也变大下垂。转眼间就从一个甜蜜而邪气的少女，变成一个阴森可怕的老太太。她掏出手杖，在地上敲了几下，弯了背，比先前高大的身体顿时又萎缩了几分。
莱芙被唬得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麦妮从仓库门口出去，才想起来正事：“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解除还童药呢……”
想着莱芙受惊的模样，麦妮莫名愉悦，佝偻着背，手杖频繁点着地，反而加快了脚步。
莱芙追到门口，腰上一紧，接着双脚腾空，被已经恢复了成年女子形体的娜提雅维达抱在怀里。
娜提雅维达玩耍似的捏捏莱芙的脸，下巴在莱芙头顶上蹭了蹭，道：“要是骑士小姐不答应成婚的话，一直就保持着这个样子也不打紧。”
“这是威胁吗？”莱芙道。
“算不上是威胁。”娜提雅维达轻轻地笑起来，“只是如实的赞美。骑士小姐现在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此时，一个陌声而苍老的男声传来：“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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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场上的河中,河水静静流淌一如往日。水面波澜不惊,水中没有鱼，甚至连水草也没有,却不知从哪儿漂来一只细细的虾子,弹动着灰色的半透明的身体，在水中腾挪，似乎不太适应水面异样的温热,很快蜷到了石头底下。
水面上倒映着一个黑袍绿眸的少女，便是麦妮。
“啧，总觉得这笔账我是追不回来了。”麦妮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莱芙给她的那枚金戈沙币，将一头短短的黑发揉成乱糟糟的样子,烦躁地自言自语,“这怎么就成了我和圣殿的生意？圣殿的钱哪有那么好拿？小莱芙总不能让我去找神官要账吧……”
麦妮抓耳挠腮地思索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我得上路克非冰原才能要回这笔钱……从好处想，这一路走去定能收集更多新奇的物品，做上几桩买卖。可是也太远了……何况小莱芙也没给我什么凭证，空口白话，我拿什么去要账……老婆子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麦妮回过头,看到是莱芙,连忙起身,嘟哝道：“好歹没有为了赖账而不理人了。”见莱芙怀中捧着一个大包裹,包裹里叮当做响，问道，“这是什么？”
莱芙的系统背包里面同一种东西可以无限堆放，但是这一堆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每一个却要占一个格子。空间有限，无奈之下，莱芙只能捧在手里了，“是从佩皮斯手里拿来的巫药……我想能不能用来抵那瓶止痛药剂的账……”
“我想恐怕不够。”麦妮道。
“你都没有看过，怎么便这样说了？”莱芙道，“你给我药剂不过只有一瓶，这里有好多瓶呢。我还觉得这场交易是你捡了便宜。”
“我说过很贵的。”麦妮道，“虽然我给你的那一瓶，并不是所有止痛药剂里面效果最好的，但却是最贵的。这是一瓶有年头的药，诞生之时，德亚大陆上还在用旧圣殿历呢。”
“旧圣殿历，那至少是九百多年前了。”莱芙道，“九百多年的药，这都过去有效期许久了吧，还能起效吗？”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小莱芙关心有效期做什么？我能卖给你的药，当然是有用的药了。”麦妮说，“作为这瓶药材料的一种草和两种昆虫，现在已经灭绝了，也就是说，即便有这瓶药的配方，也难以再配出同样的药来了。一瓶年头久远，而且再难复制的药，你说值得不值得一个天价？”
“可……可你不是明明说，这瓶药的效果不是最好的……”莱芙被麦妮说得有点慌，她将装了瓶瓶罐罐的包裹放在地上，小心地取出剩下的半瓶止痛药剂，晃了晃，里头还剩下一半多。她刚才提醒了喂药的小姑娘省着点用，现在不由得为此而有些庆幸，“这是剩下的……还给你……”
“药的效果不仅仅是用效用来衡量的，”麦妮打开了药瓶，凑到了莱芙面前，用手扇了扇，“你闻闻这味道，是不是有种年深日久的香醇？”
“我只不过能闻到类似于木头腐烂的味道而已。”莱芙坦诚地回答。
“这不仅仅是一瓶药，也是一件古董，一个奢侈品。”麦妮道，“你不止要为效果买单，还得为它的年头、为了那灭绝的一种草和两种昆虫买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麦德拉趴在莱芙肩头，闻言道：“莱芙别信，她就是在讹你。”她对麦妮身边的黑猫颇有好感，连带着看麦妮顺眼了几分，此刻却气冲冲地冲麦妮道，“你怎么能因为莱芙是个好骗的小傻瓜，就忍心欺负她呢？”
“喂，说什么呢？”莱芙被麦德拉的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麦妮举着瓶子道：“我向来是不卖假货的，也不会在做生意的时候撒谎骗人。”
“就算你没有骗我，可是……”莱芙道，“我一开始要的只是普通的药剂而已，你为什么偏要给我这么贵的……”
“这不是小莱芙亲口说的吗？你可是‘让魔龙生了疍的人’。你这样的‘好本事’。我若是挑药效最好的给你，而不是挑最贵的给你，那就是瞧不起你的本事了。我之前就怕小莱芙你买不起，两次三番提醒你很贵，你还是不为所动。你当时但凡要说一句，‘要便宜的’，我也不至于给你这种药。”麦妮说得仿佛自己很委屈似的，心中却在窃笑。
这瓶古药是她在清理库存的过程中找出来的，入库之时也不过是一瓶普通的药剂而已，被遗忘在角落里没有卖出去，在积了近千年的灰之后，被麦妮看出了它的价值。毕竟任何普通的东西，只要加上稀罕和古老两条属性，就可卖出天价，这是理所应当的。只可惜这瓶古药有市无价，若是错过了莱芙，恐怕没法子找下一个卖出去的机会。
“这药这样贵，恐怕没有理由向圣殿要钱吧。”麦妮自然不信莱芙出得起买这瓶药的价钱，但毕竟莱芙身边有娜提雅维达，“我想小莱芙是个讲理的人，又很有‘本事’，定是不会赖账的。”
麦德拉凑在莱芙耳边说：“她的意思是可以把这笔账记在魔龙身上。”
“……”莱芙一时被麦妮绕了进去。她想起了希尔顿团长老是告诫他们尽量不要去做职责以外的事，愈发觉得这个告诫很有道理。按照要求完成任务，会得到相应的报酬，而一旦做出了一些任务之外的承诺，麻烦便要接踵而来。
不过这回被麦妮诈上，也是她情急之下放松了警惕，说到底也是她的错。莱芙和麦妮相处了多日，多少对后者有所了解。麦妮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小姑娘——准确来说是小老太太，不过莱芙有时候会忘记——为人并不坏，但有几分恶趣味。麦妮很想要和人做买卖，但做买卖的目的，与其说是贪财，不如说是享受看人吃了暗亏的爽快感。
能用金戈沙币解决的麻烦就不算□□烦，莱芙看了一眼系统界面的货币值，心道麦妮的要价相对于娜提雅维达给她的宝石来，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是一想到这些宝石是娜提雅维达用“彩礼”的名义送给她的，莱芙便不敢用。至于她自己靠做任务赚的金币……唉，她毕竟还有一颗蛋要养呢。
莱芙不屈不挠，继续试图说动麦妮：“可是佩皮斯的止痛药剂不是给了你吗？至少在效用上，他的药可要比你的药好多了……”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佩皮斯的药只是针对兽核疼痛的药，而对其余疼痛并没有什么作用。产生效用的原理是在兽核表面形成一层阻隔的薄膜。”麦妮道，“除了这些半人半兽之外，这种药我是找不了其他买家的。”
“麦妮，你可别欺负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缓缓走来，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你的古药和这些无名巫药的价值相当，就这样交换了罢。”
“我还当您很想让小莱芙欠您一点账的……”麦妮气势收敛，嗫嚅道，“……这可不是一开始说好的样子。”
“说起来，”娜提雅维达笑道，“我还要帮骑士小姐向您讨一笔债呢。”
“那好罢，我接受。”麦妮捡起了装满未知名巫药的包裹，打开看了一眼，接着丢进布袋，转向水面，不吭声了。
莱芙走到麦妮身边，伸出一只小手。
“这是什么意思？”麦妮瞥她一眼。
“既然交易已经达成了，那定金……”莱芙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娜提雅维用充满鼓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麦德拉帮腔道：“要定金！”
麦妮拿出那枚金戈沙币，塞回到莱芙手里，知道莱芙心虚气短，冷哼一声道：“仗着魔龙帮你，便要强买强卖，欺负我一个老人家，真没想到小莱芙原来是这样的骑士。”
麦德拉见娜提雅维达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抢先开口道：“你，讹人在先！”
麦妮眯了眯眼睛，勾唇一笑。
莱芙刚刚才对付了佩皮斯这个货真价实的邪巫，但看到麦妮这一笑，还是有些发毛。
“别吓唬我！”麦德拉冲麦妮挥了挥小拳头。
莱芙也不知麦德拉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一直故意躲着她。好不容易回来，却成了一副爱和人吵架的凶巴巴样子，刚才和魔龙凶，现在又对麦妮凶。想来想去，莫不成是在伊莱娜身上偷了一滴血，因而也沾染了些脾气不成？
莱芙拿回了金戈沙币，腰间的魔龙蛋突然动了动，她便把金戈沙币塞到了小布兜里，龙蛋顿时消停了，很欢喜似的。
看着麦妮的背影，莱芙道：“我们这样……似乎确实不太好……毕竟麦妮年纪大了……”
“想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她怕是做不到的。”娜提雅维达道，“比起我这个‘老人家’，麦妮还是个小孩子呢，骑士小姐是更小的小孩子。”
莱芙一噎。
麦德拉壮着胆子道：“你也知道莱芙很小了，你们差了三千岁……你这只老龙，为什么要欺负这么小的莱芙？”
娜提雅维达无辜地冲莱芙眨了眨眼，可怜道：“我老了吗？骑士小姐嫌我年纪大吗？”
“不老的，不嫌的。”莱芙连忙摇头，“不能光凭年龄来论老幼，不同物种的成熟年纪本就不一样。娜提雅维达说不定，也还小呢。”
“是啊，我还小。”娜提雅维达弯了弯眼睛，“还得骑士姐姐照顾我呢。”
莱芙被一声“姐姐”给取悦到了。
“啧。”麦德拉堵住了耳朵，“无耻，当真无耻。”
斯莱帕特草原，加比郡内的一处无名之地。
许多不过百尺高的小丘陵起伏连绵，当中有一条细细的河道穿过丘陵群中。若是有外来者到此，定会感到讶异，只因此处丘陵上寸草不生。若是再靠近一些，还会发现这些丘陵连泥土也没有，全都是裸岩。
这在草原上相当突兀，然而这儿地广人稀，也自然不会有外来人发现此地的古怪之处。
老伯特一家是几年前迁居此地的牧民，就住在丘陵群南边的几里之外。这个老牧人还记得这些丘陵的所在地原本是一处草地，他还曾在这儿放过牧。不过这儿有一条浅浅的河在，一旦有羊游到对岸，他便得凫水过去将羊带回来，麻烦得很。因而伯特选择去较南边的地方放牧，之后他再一次来到这片草地的时候，却发现这儿突然隆起了许多丘陵。
老伯特告诉过新搬来的牧民这些丘陵所在的地方曾经是草场，但是听说的人都笑他老糊涂了，渐渐的就连老伯特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真的出了问题。
这一日天色渐晚，老伯特正将羊往回赶，突然听到北边传来震动。接着羊群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向北边狂奔而去。
老伯特只能骑着老马追赶。
此时正值隆冬，飘着细细的干雪，各处的草都枯黄干瘪了。
然而羊群停下的地方，却温暖如春，雪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落地，便已经融化了。更为惊人的是，此处长了一片丰美的牧草。
“大祭司保佑，这是怎么回事？”老伯特认出了此地就是那片突然出现的丘陵的所在地，现在却又恢复成了草地。
他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绵羊已经低头大嚼，就连老马也勾动了食欲，只顾吃草，不肯动弹。
老伯特从马上下来，揉了揉眼，发现周围有许多火炉，不远处还有几个怪模怪样的棚。
“不管这儿原先是什么地方，这片草场是有主人的。要是被主人逮住了，可有麻烦。”老伯特自言自语，看向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河，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骑上老马，朝马屁股上挥了几下鞭子，老马才不情不愿地动了几步。老伯特嘬着嘴发出哨声，冲着羊群挥舞着手臂。往常这时候羊都该听话地跟他回去了，但这回或许是因为许久没吃过这么鲜嫩的草叶，这些羊舍不得离开，居然不理会老伯特的哨声。
“即便让他曝尸荒野也不为过。”娜提雅维达道，“虽然尸体感觉不到痛苦。但是按照人类的观点，让遭他害过的人知道他的惨状，多少也能得到些安慰。”
带着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回去实在没有必要。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邪巫，佩皮斯的所作所为也当得起“邪巫”这个称呼，他在此处给半人半兽们下了杀人的命令是莱芙亲眼所见，若非她及时阻止，当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至于佩皮斯在别处害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她虽一无所知，不过也大约可以推想。
“你想若是有人天黑的时候走到这儿来，看到地上一具骷髅，岂不是要被吓到了？而且他服毒而死，身上的肉也有毒，猫猫狗狗因为咬了他而被毒死，也是不好的。”莱芙利索地拿砍刀挖了一个深坑，将佩皮斯埋了进去，又填上了土。对着那微微隆起的坟堆，莱芙静站着，觉得有点空。
“哇，我亲爱的主人虽然不是职业给人挖坟的，但是这人埋得真是精彩绝伦！”麦德拉捧场道。
莱芙嘴角微动，没有接小人的话。取出一块粗木板，用砍刀削平了表面，又用刀尖在上头草草刻了“佩皮斯”的名字。莱芙这时候才意识到，她甚至连这家伙的姓氏都不知道，在这个简陋的墓碑上预留下刻“某某地人氏”的位置也是空的，至于死亡时间，既然佩皮斯这样厌恶圣殿，自然是不肯使用圣殿历的。于是最终木板上只在左上脚缩着一个名字。
“哇，好在我亲爱的主人没有去学木刻，否则此等绝妙的刻工，岂不让同行羞愤欲绝？”麦德拉继续闭眼吹捧。
离事实差距太大的夸奖，听起来简直就是嘲讽。
“麦德拉，够了吧……”莱芙欣赏着自己拙劣的刻工，只是勉强达到了可以认出来刻了什么字的程度。
“我说的是实话。”麦德拉道，“难道我不能说实话吗？看看这巧夺天工的结构，这匪夷所思的笔法走势……”
莱芙决定不理会小人了，看墓碑道：“他如此敬仰的利奥波特指挥官，不知会不会来此为他收回骸骨？”
娜提雅维达但笑不语。
莱芙将木板插入坟堆上端，又上脚踩了踩边上的土。
周围的火炉还在烧着，但是火势不如往常。
天上又落下细细的雪来，莱芙拢了拢衣服，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真奇怪，这天气。”
娜提雅维达伸出手来，正要覆上莱芙的手。
麦德拉却率先一步冲到莱芙的手心里躺平了，摊开手脚，大有一副占地为王的架势。
娜提雅维达捏着小人肚皮上的布料将她提起来：“做什么非得惹我？”
麦德拉在空中扑腾不已，哇哇大叫：”莱芙，你看这条魔龙——她欺负我，欺负我……”
在娜提雅维达和麦德拉之间，莱芙一般情况下是偏向后者的。毕竟魔龙十分厉害，而小人一捏便死。但是这回她也觉得麦德拉有些不正常。往常这小人老是明里暗里向莱芙说魔龙的好话，把不得将她收拾干净扎上带子给魔龙送去，这次却完全变了个脾气。莱芙自己都不敢随便拂娜提雅维达的意，麦德拉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闹起了脾气，几次三番故意与娜提雅维达叫板。莱芙知道娜提雅维达不会伤害自己，却不敢保证她会对麦德拉忍让。
“惜命。”莱芙对麦德拉比着口型。
娜提雅维达伸手在麦德拉的小脑壳上点了点，滔滔不绝的小人顿时息了声。娜提雅维达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对小人说了什么。
麦德拉瞪大了眼睛，疯狂摇头。
娜提雅维达和麦德拉交换了几个眼神，后者蔫头耷脑地败下阵来，被放回到了莱芙的肩膀上。
麦德拉抓着莱芙的衣领，终于消停了。
半人半兽们多数都集中在库房附近，在喝下佩皮斯给的药水之后不久，都渐次醒来。
孩子们在问了它们几句话，确定它们并无攻击的意图之后，便将绳子和铁索给它们解开了。
那个差点攻击了伊恩的牛怪喽啰坐起身来，将脚边的绳子和铁索踢开。
“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一个少女问道。
“只记得肚子又痛又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牛怪喽啰挠了挠后颈，“也不记得我是怎么昏倒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了？”
“多亏了莱芙·白，”伊恩道，“还没来得及。”
这个牛怪喽啰的肚皮上只留下抓挠产生的几道血痕，伤痕并不很深，只相当于用鞭子轻轻抽几下的程度，而且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挣脱绳索较晚的几个半人半兽，也都没有怎么受伤便被莱芙击倒在地。
而受伤最严重的是一个马怪喽啰，它的指甲里面都是鲜血、断毛和细碎的肉块，肚皮上的伤处足有手掌大小，而且受伤很深，血流不止，要不是有一层厚厚的肥膘挡着，差一点就要挖破肚子了。
莱芙进入仓库的时候，这只马怪喽啰正在上药包扎。孩子们对马怪多少有些积怨，没人帮它，于是它只能自己拿药处理伤口。
马怪喽啰就在刚才佩皮斯所在的位置附近，它一坐起，肚皮上便堆出了几块肉圈来。它自如地哼着轻快的调子，面不改色地伸手将一圈肉掰开，找到伤口，涂抹敷料，再缠上布条。
莱芙听着马怪哼出的调子，又看到它面对重伤泰然自若的模样，差点以为这只马怪喽啰忍痛能力惊人，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麦妮给的止痛药剂起的效果。
“你感觉如何，身上可有僵麻感？”莱芙问。
马怪喽啰看到莱芙背在身后的刀，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道：“没有……除了不会痛之外，什么都正常……就算是现在要我去干活……也……也可以……”
莱芙又扫了一眼仓库外其余的怪物喽啰，发现大多都能站起身来走动，动作看起来并没有滞涩感。
通常止痛药剂在消除疼痛的同时，总会有肢体僵木、意识不清等副作用。麦妮说是给了她最贵的而不是效果最好的药，但是这药贵也有贵的道理，至少这些半人半兽现在的状态，并不影响赶路。除了要价高之外，在这笔生意里，麦妮确实没有坑她。
莱芙走向艾德文和斯坦利所在的地方，却听到库房深处传来一声冷哼。朝声音来源处望去，见一个黑发绿眸的少女探出头来，正是麦妮。
“你在这儿做什么？”莱芙问。
“来看看我的新药效果如何。”麦妮叹了一口气，“老婆子我可不像小莱芙，有娜提雅维达靠着，毕竟要讨生活的。”
“……那药效如何？”莱芙想起来麦妮曾在给这两人喝的草汁里头弹了一点药末，斯坦利在药效发作之前就被她揍了一顿，而艾德文倒下却全是这药的功劳。
“起效后会昏迷几日，”麦妮悠悠地说，“目前还不好说，短则两三日，长则五六日吧。”
“这么久吗？”莱芙眼皮一跳，她刚刚还想着麦妮没坑她，现在她有点想收回这句话了。
麦妮捕捉到了莱芙语气里的一丝失望，顿时消了一半的气，绿眼睛一转，问：“小莱芙来这儿又是做什么的？”
“只是随便转转而已。”莱芙是来审问这两人的。她希望能在这片与世隔绝的草场上尽快问出她想要的消息，在这儿她能掌控全局；但是若这两人被送回了王都，让斯莱帕特草原上的官员或是圣殿的人带走了，或许她会失去在处理玩家事宜上的主动权。
“这儿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我想这些孩子们都想要回家了。”麦妮猜中了莱芙的一半心思，知道她想多逗留一会儿，偏偏就是要逆着她，“雪丽虽然不说，但应该也很想念小伊莱娜，巴不得早些见到她的。小莱芙你说是吧？”
“确实没有在这儿都逗留的理由了。”莱芙看了斯坦利和艾德文一眼，“早则今夜，最迟明早，便得动身了。”
麦妮勾唇一笑。眼皮耷拉下来，皮肤颜色变深，脸上出现了皱纹和斑点，连鼻子也变大下垂。转眼间就从一个甜蜜而邪气的少女，变成一个阴森可怕的老太太。她掏出手杖，在地上敲了几下，弯了背，比先前高大的身体顿时又萎缩了几分。
莱芙被唬得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麦妮从仓库门口出去，才想起来正事：“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解除还童药呢……”
想着莱芙受惊的模样，麦妮莫名愉悦，佝偻着背，手杖频繁点着地，反而加快了脚步。
莱芙追到门口，腰上一紧，接着双脚腾空，被已经恢复了成年女子形体的娜提雅维达抱在怀里。
娜提雅维达玩耍似的捏捏莱芙的脸，下巴在莱芙头顶上蹭了蹭，道：“要是骑士小姐不答应成婚的话，一直就保持着这个样子也不打紧。”
“这是威胁吗？”莱芙道。
“算不上是威胁。”娜提雅维达轻轻地笑起来，“只是如实的赞美。骑士小姐现在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此时，一个陌声而苍老的男声传来：“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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