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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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是有人进来了。”娜提雅维达松开手，不再继续闹她。
莱芙的脚一落实地,便向库房外走去。
冷风从门口吹来,她鼻头微红，打了个喷嚏。
仓库门口的几个孩子也听到有陌生人的呼喊,见莱芙出来，便都愣愣地望向她。
“这天气，不觉得太冷了吗？快去添点衣服。”莱芙道，“雪大了,去有遮盖的地方,别受凉了。”
叮嘱完之后,莱芙便迈开步子朝着声音的来源跑。身形变小，多少影响了步幅，又或许是太着急了,莱芙觉得自己跑得太慢了。
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人见到了半人半兽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既害怕传来什么大动静，但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也让她担心。
其实她早就该发现的,无论是气候再古怪的地方，也不可能连着月余都是晴好的日子。现在这个时节，下雪是正常的，但是在这片草场里,正常是才是反常的。
这片草场连通着神秘的柜子,莱芙一开始曾怀疑过柜子里有巨大的内在空间的可能性,这种内在空间不同与储物器中的空间，而是一片能让人生活其中的宽敞天地。但是在询问过麦妮之后，莱芙便否决掉了这种可能。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游巫，居然都说她的想法太异想天开，甚至在她追问了两遍“有内在空间的宝物，你真的没得卖”之后，差点恼羞成怒——麦妮似乎特别排斥给出“你要的东西我没有”这样的回答。
莱芙想象中的宝贝不存在，但是能将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方法，光是有明文记载的便有许多种。用上这类方法，再加上点隔绝、障眼的法子，应该就是这片草场存在的奥秘。
这片草场确有实地，之所有没有大风、没有下过雨雪，是因为它和外头隔绝了。在隔绝消失之后，雪花能进来，这片草场外的人也能进来。
这片草场若是想让人不来探索，那么必然要加上障眼法。障眼法会改变这片区域的外观，若她是择地的人，定不会选一个热闹的所在，而是会选一处人烟稀少的不起眼的地方。
莱芙这般盘算着，知道她需要应付的人恐怕不会很多，于是放下心来。
看到大片羊群，约有百只，放眼望去，牧草地已经被啃秃了一片，莱芙停下了脚步。
在羊群之后一片空地上，站着一个老丈，一只瘦马，伊莱娜，还有一个戴黑帽的中年男子——是魔术师。
魔术师。莱芙忙着应付佩皮斯，居然差点忘了这个疑似玩家同伙的人。
老丈看到了可怕的东西，面露惊恐，要不是拉着老马的缰绳，怕是站不直了。
伊莱娜背对着莱芙，站在老丈对面，正在同老丈说什么。老丈不时摇着头，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话。
她也在发抖，不过发抖的原因和老丈不同。天上落着细雪，刮着干燥而寒冷的风，而她还是单薄的衣衫，于是只能缩着胳膊，用力地跺脚取暖。
伊莱娜进入这片草场的时候，夏季才刚刚过去不久，自然没有穿着太厚的衣服来。在这片草场与外界隔绝、又有大量火炉昼夜不停地加热的时候，倒是没有人会觉得冷。而一旦这种隔绝被打破。外头的冷风一吹进来，此处小空间里维持的如春假相过不了多久便烟消云散了。
魔术师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似乎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头的动作上，他正将那根不离手的细棍拗来折去。他是如此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变化。
在那个老丈突然出现之前，伊莱娜已经简略地向他说明了失踪的孩子在几个月中的经历，也说了艾德文和斯坦利的勾当，还有牲口怪物的存在——原来它们并不是戴着头套的人，居然是牲口变的魔兽，对最后一点，伊莱娜之后又改口说它们确实是戴着头套。伊莱娜所说的一切都让魔术师一时难以接受。
伊莱娜打了个喷嚏，鼻子湿湿的，她用袖子蹭去了淌到人中上的清鼻涕。
雪丽大祭司教过她，流言是危险的东西。无论是谣言还是真相，若是传播开来会导致难以预料的混乱，那么还是用威逼或者利诱的法子，堵住源头为好。
“什么，难不成一百个金戈沙币还堵不上你的嘴？莫不成你还想要爵位不成？”伊莱娜也不叫冷，板着一张小脸地与老丈对峙，“你难道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老丈摇着头，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莱芙向伊莱娜的方向走去，但是羊群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些羊原本在乖乖吃着草的，但是一见莱芙过来，却像是闻到什么诱惑十足的味道似的，亲昵地往她身上蹭。
这群羊身上的羊毛都留得很长，怕是有些时日未剪了。无数个巨大的羊毛球，厚重地压在莱芙身上，一边将她推来推去，一边“咩咩”叫着。莱芙在只有一只小羊莉莉的时候曾经设想过通过“小羊变大羊”、“大羊生小羊”的办法成为一个富有的牧羊女，也不知做过多少被群羊挤醒的美梦，但当真有数十上百只膘肥体壮的绵羊左右围堵着她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怎么美好。
娜提雅维达缓缓走来，轻车熟路地穿过羊群，将个头矮小的骑士姑娘解救了出来。
“……你最好听从我的警告，你在这儿看到的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否则……你非但得不到好处，哼，我还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伊莱芙凶巴巴地说，“是很厉害的代价。”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有长着牛头和……和羊头的人……”老伯特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是被兽头人身的怪物所吓，还是被伊莱娜的威胁给唬住了，“小姑娘，你别……”
被冷风一击，伊莱娜打个了嗝，正要接着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厚实的布料从她背后裹到身前，一双纤细而有力的胳膊隔着布料环绕过她的身体，这大概是伊莱娜得到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拥抱，不过她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被拥抱的机会。正要出口的话语咽下了喉头，伊莱娜僵硬地转过脖子。
抱着她的人是莱芙·白。
莱芙·白正抱着她。
伊莱娜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
“很冷吧，伊莱娜？”莱芙将厚布给伊莱娜裹上之后，便松开了手。
莱芙在系统背包里囤积了不少生活必需品，主要是吃的穿的。为了尽量节省空间，这些吃的穿的又多是原材料，而很少是成品。在这些原材料里，就包括大堆物美价廉、颜色黯淡的厚布。麦德拉在知道她的库存之后，还嘲笑过她像是随时准备逃难似的，即便是应对几年的饥荒也够了。这些库存在来这片草场之前，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到了这片草场之后，倒确实有了许多用武之地。
此时天色已晚，天上的星月又被云层挡住了，唯一的光源就是四周的火炉，莱芙看不清伊莱娜的神色，只见后者愣愣地站着，还以为这个爱挑刺的小姑娘是嫌弃她拿出的布料太寒酸了，说：“我只有这个了，暂时将就一下吧。”
伊莱娜轻轻地“哼”了一声，低下了脑袋。
“这里发生了什么？”莱芙的目光从伊莱娜身上移开，扫过老丈，又扫过魔术师。
刚才她听到的惊叫不可能是魔术师发出来的，那么声音来源就只能是这个老丈了。他说了“怪物”，定是看到了那些半人半兽们，但是莱芙环顾了一全，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牲口怪物的身影。
十只喽啰怪物都在库房附近，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也就只有牛小姐和羊小姐两个人，但是她们又在哪儿？
“你给我出来！”牛小姐的声音从羊群中传来，语气相当不耐烦。
莱芙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在一群毛发旺盛的圆滚滚的羊当中，她暂时无法确定牛小姐的位置。
“……我不，你别让我和它分开……”羊小姐的声音是娇嫩与粗哑的混合物，平常听起来就相当刺耳，此刻大着嗓门，更是突兀。
听到羊小姐的话，就连魔术师也停下了拗折细木棍的动作。
“可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牛小姐之后的声音轻了下来，她一用力，像是拔一颗卡在冻土里的大芜青似的，将羊小姐从一只滚圆绵羊的肚子底下拔了出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羊小姐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此刻的处境，“它好可爱……”
牛小姐用手掌在羊小姐脑袋上拍了一记，或许是想要将后者脑袋里的不清醒念头拍走。
两个怪物的位置离莱芙所站的地方不足十尺，她们一从羊群中探出头来，莱芙就听到老伯特喊了一声：“怪……怪物……”
牛小姐拖着一条断腿，吃力地带着羊小姐从羊群中走出来。
羊小姐只顾啜泣，望向羊群，似乎才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在看到牛小姐和羊小姐之后，老伯特似乎只会说“怪物”一词了，就在老伯特正要说出下一个“怪物”之前，牛小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摸了摸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道：“这里的牧草都是我精心培育的，你养的绵羊就这么吃了我的牧草，这该怎么算？”
老伯特有好一阵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你俩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片突然出现的古怪草地上遇上这两个兽头人身的怪物的时候，老伯特的确有些害怕，不过后来又看到有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出现，他就有了底气，又想着这两个怪物并不是什么猛兽，不过是站起来的牛羊而已，便也不怎么害怕了。
若是这两个怪物脖子上的脑袋是狼头是豹子头，老伯特也许还会担心它们吃他的羊，吃完羊还要吃他；但如果它们本来就是两个吃草的家伙，即便是站起来了，应该也不会改胃口吃肉的。
老伯特只是想搞搞清楚而已。
在听到这两个怪物开口说话之后，他甚至一度以为它们是人扮的。
但接着那个王都口音的金色短发小姑娘冲他说了一堆难懂的话，反而让老伯特觉得这两个兽头人身的家伙有什么阴谋。
“它们到底是什么呀？”老伯特问新来的两个姑娘。
莱芙一看到魔术师便想到了后者曾经将这些半人半兽的脑袋当成了头套，正想借用这个说辞，才刚张嘴便被魔术师抢了话。
“老爷子，那还用问，他们当然是人了。只不过戴着头套而已。”魔术师笑嘻嘻地摆出当街卖艺的架势来，只不过这回他的观众比往常少多了。
“头套，你说那是头套？”老伯特将信将疑。
人总是试图用已知的事物去推测未知的东西，好比魔术师在表演的时候用过动物模样的道具，因此一开始在见到这些怪物的时候很自然地便将它们当成了扮成动物取乐的人。而对老伯特而言，“戴着奇怪帽子的人”要比“神秘怪物”好接受得多。
“您总不会以为他们是牛羊吧，牛羊怎么会说话呢？您在同我开玩笑吗？“魔术师连声道，“他们不仅不是牛羊，是这片牧场的主人。”
“这……”老伯特本想让那些人揭下头套来看看才放心，但是一听魔术师提起这片牧场的私有属性，便不敢提了。他的羊偷吃了别人家的草，他本就理亏，若是还要怀疑这片牧场的主人，倒显得想要耍赖似的。
莱芙看着魔术师的背影，也不晓得他究竟站在哪一方。魔术师同艾德文斯坦利这两兄弟交情菲浅，和这些孩子的失踪案也脱不了关系；但是这个时候却在帮这些半人半兽解围。
“可是，我还记得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老伯特说，“我是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确是草场，但是最近一次，这里又没有草了……可是……”
老伯特还没说完，魔术师突然在他面前伸出细棍，挥舞了几下，但是细棍子在一番挥舞之后，依旧是那根棍子。
“您……您这是要做啥？”老伯特疑惑地看着魔术师。
“你注意到了吗？凝聚在这根棍子上，某种奇怪的东西正在发生——哦，是的，你看到的还是一根棍子，并没有变化，因为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您接下来便得仔细看了。”魔术师脸上闪过一阵尴尬，又挥动着棍子在老伯特面前转了几圈，突然从袖子里扯出一断彩绸，从彩绸中飞出了一只红肚子的小鸟。
伊莱娜疑惑地歪着脑袋，心道这魔术师身上居然还藏着她没翻出来的东西。
老伯特被那只突然出现的鸟吓了一跳。
“您刚才说，在这片草地出现之前，这儿原本是什么？”魔术师问。
“哦，是……是许多小丘……都是石头，”老伯特指向远处，“只有那条河一直没什么两样。”
“我是从王都来此的魔术师，在玩把戏的人里面，我可是很有名气的，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提姆·卡拉米’这个名字。”魔术师说着，又将彩绸叠成了一只兔子，“说来话长，这片草地就是我从别处变过来的。”
“你真厉害。”老伯特从魔术师手里接过那只绸兔子，绸兔子进了他的掌心，居然成了一只真兔子。
“咦。”魔术师有些惊讶，他身上可没有能藏一只真兔子的地方。
莱芙朝娜提雅维达望了一眼，后者面不改色。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没瞧出不对劲来……”伊莱娜走上前道，“要不要再做一遍。”
老伯特拎起兔耳朵，手中的兔子却突然又变成了一块散开的彩绸。
“了不起，真了不起，”老伯特夸赞道。
魔术师从老伯特手中接过彩绸，将它折起拆开，重复了几遍，兔子、公鸡、鲜花、肥鱼便渐次出现，魔术师惊讶非常，表面上却波澜不惊，显得十分高深莫测。
“太了不起了。”老伯特惊叹道，“不愧是来自王都的。说起王都，您……您见过大祭司吗？”
“见过。”魔术师道。他在这点上并没有撒谎，不过雪丽大祭司是为了失踪案才接见的他，并不是为了看他耍把戏的。不过之点想来并不需要特意提起。
“了不起。”老伯特露出信服的神色。或许是觉得一个随手就能变出小鸟和兔子来的魔术师，能把丘陵变成平坦的草地应该也不奇怪，更何况这个魔术师还是见过大祭司的。
莱芙向老伯特打听此地通往王都的路，得知王都在此地西北方向，需要三日的车程才可到达。
此地人烟稀少，除了老伯特一家之外，十里之内便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据说当地本就有些古怪恐怖的传闻，因而虽然水草丰美，却很少有人来此居住，莱芙心想也许这便是玩家选择将此地作为据点之一的原因所在。
即便这儿附近的人真得知了什么，消息也传不了多快。即便真有什么流言传出，一旦距离发生时间太久远，那么也就会变成奇谈怪闻的一类东西，传者不会信，听者更不会信。
老伯特离开的时候，羊群已经饱食了鲜嫩的牧草。面对草地上的一片狼藉，老牧人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提议明早去市镇上帮他们租车。
老牧人离开之后，羊小姐便搀着牛小姐走了。
魔术师还在摆弄着那块彩绸。
伊莱娜裹着莱芙给她的厚布，凑在魔术师身边细看，又让魔术师给她变了十几遍，却都没有看出破绽来。伊莱娜嘟着嘴，这一回她选择低下身子，从上往下观察魔术师的动作：“怎么可能？你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把这么多东西藏起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可是看家本领，”魔术师道，“怎么能随便说呢？”
“对，你不用告诉我。”伊莱娜说，“只要是把戏，多试几遍我总能瞧出来的……继续……快继续……”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莱芙正想问娜提雅维达那块彩绸的变化是不是与她有关，娜提雅维达却先一步道：“骑士小姐，我也好冷。”
伊莱娜望过来一眼，接着很快又被魔术师手心里的变化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很冷吗？”莱芙握住了娜提雅维达的手，后者的掌心温热。
“好冷。”娜提雅维达点点头。
莱芙目光上移，看着娜提雅维达的衣服，相当厚实。比起他们进魔术师柜子的那日，今日还相对要暖和一些。这身打扮在那一日都不嫌冷，此时就更不应该嫌冷。不过娜提雅维达刚给她生了个蛋不久，产后怕冷也是可以理解的，莱芙这般说服了自己。
“若是今晚没有骑士小姐抱着我，恐怕会冷得睡不着呢。”娜提雅维达说。
莱芙道：“我们一会儿多搬几个火炉，做不到加热整片草场，保持睡觉的地方的温度，还是可以的。我还带了许多布，呆会儿就分下去……”
“骑士小姐，这次的任务可算完成得差不多了？”娜提雅维达问。
“应该算是吧。”莱芙想了想，“等到将这些孩子们送回去，再把艾德文和斯坦利……”
“我有点期待下一式‘屠龙’会是什么内容了。”娜提雅维达道，“骑士小姐知道吗？”
“不知道。”莱芙有点想将手抽出来了，但是娜提雅维达抓得很紧。
“骑士小姐没有骗我吧？”娜提雅维达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是真的不知道。”莱芙特意打开系统背包，把《屠龙手册》翻了一遍，确定没有新的章节更新。她其实也非常好奇下一式，说不定比娜提雅维达还要更想知道。
连蛋都已经生了，这么艰巨的考验她都完成了，还会怕别的吗？然而莱芙却很担心之后会出现比生蛋更糟糕的招式，不过她也想象不出更糟糕的招式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骑士小姐答应了，手册上的内容，您是要一项一项陪我完成的。”娜提雅维达道，“可不要赖账。”
“如果最后一招是要杀了你怎么办？毕竟这是《屠龙手册》。”莱芙说。
“如果骑士小姐想要我的命的话，那也可以。”娜提雅维达毫不在意地说，“随时可以把命给您，只怕您的砍刀还是不够结实，若是碰断了，您会伤心呢。”
“不要随便拿命开玩笑。”莱芙道。
莱芙、娜提雅维达和麦妮住一处小棚，孩子们住一个较大的棚；至于魔术师，尽管他辩称只是受到利用，并无意害人，但还是主动让伊莱娜捆上了手脚，同艾德文和斯坦利住在库房中，库房与半人半兽们的住所毗邻。
草场上原本分布零散的火炉，现在几乎全部集中于这三处附近，倒也能抵抗住冬夜的寒气。
“骑士小姐似乎在担心些什么。”娜提雅维达问。
“没什么要紧的。”莱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是麦妮回来了。
娜提雅维达恢复了成年女子的样子，麦妮也成了老太太，唯独她还是一个半大孩子的模样。
莱芙看向麦妮时候，便不由得带了一点讨好之色：“麦妮奶奶，还童药的解法……”
麦妮坐下来，好整以瑕地理了理衣摆，道：“很贵的。”
莱芙这回学乖了：“有便宜的吗？”
“这回只有贵的。”麦妮道，“小莱芙，你该知道，决定一样东西价格的有许多因素，若是我知道有人无论如何也需要某样商品的话，那么对于那人而言，这件商品标上天价也不为过。我是真的怕你付不起。”
“有多贵？您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付不起？”莱芙道。
“这个么，我想小莱芙身上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一个魔龙疍当代价怎么样？”麦妮说，“我还可以将上次同你提过的那些和魔龙有关的商品全部打包给你，如何？”
“如果没有魔龙蛋，我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莱芙道。
“骑士小姐可以用来学着怎么养我，毕竟我也还小呢。”娜提雅维达道。
在一开始意识到强大的魔龙疑似处于年轻而幼稚的少女时期，又被魔龙半真半假地叫上一声“姐姐”之后，莱芙的自信心有所膨胀，甚至偶尔还会控制不住地飘飘然起来。但是这时候刚好提到魔龙蛋，娜提雅维达又这样说，在莱芙听来，便觉得自己不免有欺负了小动物的嫌疑。
莱芙扭过头，瞥了娜提雅维达一眼。
“咦，”娜提雅维达的两只手夹在莱芙的肋下，全然将小个头的骑士姑娘当成了一个暖手的小炉子，“骑士小姐您这样看我做什么？倒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似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莱芙心想，娜提雅维达年纪再大、再厉害，终究只是一只野生动物而已。无论怎么看，她终归是搞大了娜提雅维达的肚子，从这种角度而言，的确是她这个人类恃强凌弱了。
“突然这样。”娜提雅维达说，“骑士小姐难不成是又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或许是为了表示愤怒，魔龙蛋“嘭嘭”地撞着地。
莱芙只得再补上一句：“我是不会拿蛋去交换东西的。”
“不换就不换。”麦妮用安慰的口气说，“小莱芙你现在这样，其实也挺不错的，虽然年纪变小了一点。不过不急。”
“麦妮说得也很有道理。人类总是觉得年轻一些才好，骑士小姐再长个几年，个头也就长回来了。”娜提雅维达揉揉莱芙的脑袋，“没有什么好急的。”
“长个几年？……我可等不了几年那么久，我还有好多事，这个样子根本就做不成。”莱芙心想她还要对抗玩家，又要养蛋，此外还要应付魔龙，无论如何，维持一副孩子的样子都大大不方便，“我怎么不急，我可急了——非得是魔龙蛋吗，难道不能换别的，比如金币之类的。”
麦妮与娜提雅维达对视一眼，像是约定了什么似的，不理会她了。
麦妮躺下，往莱芙脚边一靠。
莱芙下意识地往娜提雅维达的怀里缩去。
“这样不也很好吗？”娜提雅维达轻轻地蹭了蹭莱芙的发顶，“骑士小姐再多做几年小孩子也不为过。什么任务，什么使命，什么‘玩家’……骑士小姐不必总想着冲在前头的，只要懂得在害怕的时候往后缩便好了，我也好，其余人也罢，总有人能护住您的……”
“可是我已经当了好久的小孩子了。”莱芙穿越之前本来就年纪不大，穿越之后又是从婴儿开始，“好不容易长到这个年纪。再倒退几岁，那我什么时候能做大人？”
“不过是做了十几年的小孩子而已，再多做几年又何妨？”娜提雅维达道，“而且老是吃不饱穿不暖，担惊受怕，还要受人欺负，骑士小姐曾经过的是这样可怜的日子，怎么能算是当小孩子呢？反正骑士小姐暂时也不愿意同我成婚，那我从现在开始将您养大，也不错。”
莱芙心想除非她答应立刻成婚，否则说一千道一万，娜提雅维达还是宁可她不恢复。说不定还希望她变得再小一点，变成一手能握住的大小，当成布娃娃，再来玩换装的游戏。
要是麦妮与娜提雅维达同气连枝，恐怕她是恢复无望了。不过麦妮并不是应声虫一类的人物，并不是完全没有说动的可能性。
麦妮掀开上唇，露出空空的牙床，打了一个哈欠。
“您给我吃的还童药，那的确就是货真价实的还童药吧。不是只能改变人的样貌到年轻时的样子，而是真的能让人完完全全地变成一个年轻的人。”莱芙道，“在传说中，有人用寿命作为交换代价，向游巫换取商品，留下的寿命，让游巫得以永葆青春。这药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唔。”麦妮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细缝来，“交易寿命倒也没有那么容易，不过药效确实如你所言。
“既然有还童药，麦妮奶奶您为何不肯保持年轻美丽的样子？”莱芙道，“我想您可以认同我想恢复原样的心情。”
“年少为美，年老为丑，这不过是世人对外在的庸俗评价而已。”麦妮提起了一侧嘴角，斑点遍布的棕色皮肤皱了起来，像一块吸饱了锅底油腻的抹布，“我曾经也是很注重保持年轻样子的，据说这样容易让顾客喜欢，然后之后我发现……”
娜提雅维达轻笑一声。
麦妮不吭声了，似乎不打算再说下去。
“之后如何？”莱芙道，“年轻也会带来许多不方便吧，您经历过，一定懂得。”
“倒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我发现那些喜欢我青春少艾的顾客，在付账单的时候也并不更积极主动。既然年轻和讨人喜欢不能让我得利，我又何苦来哉……还不如将这药卖出去，能赚一笔是一笔……”麦妮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抓，翻了个身，语气里带了丝困意，又带了若有若无的一点揶揄，“若是有像小莱芙这样需要后悔药的……还能赚来两笔呢……”
“麦妮奶奶。”莱芙唤了一声。
麦妮不应。
“您不会就这样睡着了吧？”莱芙伸出一只手，试图推一下麦妮的背。
娜提雅维达道：“骑士小姐不怕游巫衣袍上沾了一碰就要变青蛙的药吗？”见莱芙似乎真的被吓唬住了，淡笑道，“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这片与世隔绝的草场里，空气一向相当干净，这回周围的火炉摆得多了，烟尘气便大了许多。莱芙觉得鼻子痒痒的，似乎有什么粉末状的东西沾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小了一码的手，努力忽略膈应感。就算是在应战玩家的时候显得很不可靠，就算是龙蛋里的小女孩孵出来之后嫌她不够成熟……至少她现在没有小到妨碍她握刀的份上。
莱芙是个擅长自我开解的人，很快便接受了暂时恢复不了的现实。就算是变小了一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甚至开始考虑如何将这种说不出多好的现状化为优势……像是做衣服的时候可以省些料子之类的。
在淡淡的柠檬草香气中，困意袭来，莱芙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夜渐深，她的四肢渐渐变长，原本嫌宽松的衣服，也开始紧绷起来。
※※※※※※※※※※※※※※※※※※※※
游巫：本章是一笔27个晋江币的买卖，就和30个晋江币的买卖差不多。也就是说，差不多就是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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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是有人进来了。”娜提雅维达松开手，不再继续闹她。
莱芙的脚一落实地,便向库房外走去。
冷风从门口吹来,她鼻头微红，打了个喷嚏。
仓库门口的几个孩子也听到有陌生人的呼喊,见莱芙出来，便都愣愣地望向她。
“这天气，不觉得太冷了吗？快去添点衣服。”莱芙道，“雪大了,去有遮盖的地方,别受凉了。”
叮嘱完之后,莱芙便迈开步子朝着声音的来源跑。身形变小，多少影响了步幅，又或许是太着急了,莱芙觉得自己跑得太慢了。
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人见到了半人半兽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既害怕传来什么大动静，但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也让她担心。
其实她早就该发现的,无论是气候再古怪的地方，也不可能连着月余都是晴好的日子。现在这个时节，下雪是正常的，但是在这片草场里,正常是才是反常的。
这片草场连通着神秘的柜子,莱芙一开始曾怀疑过柜子里有巨大的内在空间的可能性,这种内在空间不同与储物器中的空间，而是一片能让人生活其中的宽敞天地。但是在询问过麦妮之后，莱芙便否决掉了这种可能。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游巫，居然都说她的想法太异想天开，甚至在她追问了两遍“有内在空间的宝物，你真的没得卖”之后，差点恼羞成怒——麦妮似乎特别排斥给出“你要的东西我没有”这样的回答。
莱芙想象中的宝贝不存在，但是能将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方法，光是有明文记载的便有许多种。用上这类方法，再加上点隔绝、障眼的法子，应该就是这片草场存在的奥秘。
这片草场确有实地，之所有没有大风、没有下过雨雪，是因为它和外头隔绝了。在隔绝消失之后，雪花能进来，这片草场外的人也能进来。
这片草场若是想让人不来探索，那么必然要加上障眼法。障眼法会改变这片区域的外观，若她是择地的人，定不会选一个热闹的所在，而是会选一处人烟稀少的不起眼的地方。
莱芙这般盘算着，知道她需要应付的人恐怕不会很多，于是放下心来。
看到大片羊群，约有百只，放眼望去，牧草地已经被啃秃了一片，莱芙停下了脚步。
在羊群之后一片空地上，站着一个老丈，一只瘦马，伊莱娜，还有一个戴黑帽的中年男子——是魔术师。
魔术师。莱芙忙着应付佩皮斯，居然差点忘了这个疑似玩家同伙的人。
老丈看到了可怕的东西，面露惊恐，要不是拉着老马的缰绳，怕是站不直了。
伊莱娜背对着莱芙，站在老丈对面，正在同老丈说什么。老丈不时摇着头，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话。
她也在发抖，不过发抖的原因和老丈不同。天上落着细雪，刮着干燥而寒冷的风，而她还是单薄的衣衫，于是只能缩着胳膊，用力地跺脚取暖。
伊莱娜进入这片草场的时候，夏季才刚刚过去不久，自然没有穿着太厚的衣服来。在这片草场与外界隔绝、又有大量火炉昼夜不停地加热的时候，倒是没有人会觉得冷。而一旦这种隔绝被打破。外头的冷风一吹进来，此处小空间里维持的如春假相过不了多久便烟消云散了。
魔术师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似乎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头的动作上，他正将那根不离手的细棍拗来折去。他是如此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变化。
在那个老丈突然出现之前，伊莱娜已经简略地向他说明了失踪的孩子在几个月中的经历，也说了艾德文和斯坦利的勾当，还有牲口怪物的存在——原来它们并不是戴着头套的人，居然是牲口变的魔兽，对最后一点，伊莱娜之后又改口说它们确实是戴着头套。伊莱娜所说的一切都让魔术师一时难以接受。
伊莱娜打了个喷嚏，鼻子湿湿的，她用袖子蹭去了淌到人中上的清鼻涕。
雪丽大祭司教过她，流言是危险的东西。无论是谣言还是真相，若是传播开来会导致难以预料的混乱，那么还是用威逼或者利诱的法子，堵住源头为好。
“什么，难不成一百个金戈沙币还堵不上你的嘴？莫不成你还想要爵位不成？”伊莱娜也不叫冷，板着一张小脸地与老丈对峙，“你难道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老丈摇着头，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莱芙向伊莱娜的方向走去，但是羊群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些羊原本在乖乖吃着草的，但是一见莱芙过来，却像是闻到什么诱惑十足的味道似的，亲昵地往她身上蹭。
这群羊身上的羊毛都留得很长，怕是有些时日未剪了。无数个巨大的羊毛球，厚重地压在莱芙身上，一边将她推来推去，一边“咩咩”叫着。莱芙在只有一只小羊莉莉的时候曾经设想过通过“小羊变大羊”、“大羊生小羊”的办法成为一个富有的牧羊女，也不知做过多少被群羊挤醒的美梦，但当真有数十上百只膘肥体壮的绵羊左右围堵着她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怎么美好。
娜提雅维达缓缓走来，轻车熟路地穿过羊群，将个头矮小的骑士姑娘解救了出来。
“……你最好听从我的警告，你在这儿看到的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否则……你非但得不到好处，哼，我还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伊莱芙凶巴巴地说，“是很厉害的代价。”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有长着牛头和……和羊头的人……”老伯特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是被兽头人身的怪物所吓，还是被伊莱娜的威胁给唬住了，“小姑娘，你别……”
被冷风一击，伊莱娜打个了嗝，正要接着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厚实的布料从她背后裹到身前，一双纤细而有力的胳膊隔着布料环绕过她的身体，这大概是伊莱娜得到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拥抱，不过她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被拥抱的机会。正要出口的话语咽下了喉头，伊莱娜僵硬地转过脖子。
抱着她的人是莱芙·白。
莱芙·白正抱着她。
伊莱娜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
“很冷吧，伊莱娜？”莱芙将厚布给伊莱娜裹上之后，便松开了手。
莱芙在系统背包里囤积了不少生活必需品，主要是吃的穿的。为了尽量节省空间，这些吃的穿的又多是原材料，而很少是成品。在这些原材料里，就包括大堆物美价廉、颜色黯淡的厚布。麦德拉在知道她的库存之后，还嘲笑过她像是随时准备逃难似的，即便是应对几年的饥荒也够了。这些库存在来这片草场之前，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到了这片草场之后，倒确实有了许多用武之地。
此时天色已晚，天上的星月又被云层挡住了，唯一的光源就是四周的火炉，莱芙看不清伊莱娜的神色，只见后者愣愣地站着，还以为这个爱挑刺的小姑娘是嫌弃她拿出的布料太寒酸了，说：“我只有这个了，暂时将就一下吧。”
伊莱娜轻轻地“哼”了一声，低下了脑袋。
“这里发生了什么？”莱芙的目光从伊莱娜身上移开，扫过老丈，又扫过魔术师。
刚才她听到的惊叫不可能是魔术师发出来的，那么声音来源就只能是这个老丈了。他说了“怪物”，定是看到了那些半人半兽们，但是莱芙环顾了一全，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牲口怪物的身影。
十只喽啰怪物都在库房附近，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也就只有牛小姐和羊小姐两个人，但是她们又在哪儿？
“你给我出来！”牛小姐的声音从羊群中传来，语气相当不耐烦。
莱芙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在一群毛发旺盛的圆滚滚的羊当中，她暂时无法确定牛小姐的位置。
“……我不，你别让我和它分开……”羊小姐的声音是娇嫩与粗哑的混合物，平常听起来就相当刺耳，此刻大着嗓门，更是突兀。
听到羊小姐的话，就连魔术师也停下了拗折细木棍的动作。
“可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牛小姐之后的声音轻了下来，她一用力，像是拔一颗卡在冻土里的大芜青似的，将羊小姐从一只滚圆绵羊的肚子底下拔了出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羊小姐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此刻的处境，“它好可爱……”
牛小姐用手掌在羊小姐脑袋上拍了一记，或许是想要将后者脑袋里的不清醒念头拍走。
两个怪物的位置离莱芙所站的地方不足十尺，她们一从羊群中探出头来，莱芙就听到老伯特喊了一声：“怪……怪物……”
牛小姐拖着一条断腿，吃力地带着羊小姐从羊群中走出来。
羊小姐只顾啜泣，望向羊群，似乎才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在看到牛小姐和羊小姐之后，老伯特似乎只会说“怪物”一词了，就在老伯特正要说出下一个“怪物”之前，牛小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摸了摸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道：“这里的牧草都是我精心培育的，你养的绵羊就这么吃了我的牧草，这该怎么算？”
老伯特有好一阵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你俩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片突然出现的古怪草地上遇上这两个兽头人身的怪物的时候，老伯特的确有些害怕，不过后来又看到有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出现，他就有了底气，又想着这两个怪物并不是什么猛兽，不过是站起来的牛羊而已，便也不怎么害怕了。
若是这两个怪物脖子上的脑袋是狼头是豹子头，老伯特也许还会担心它们吃他的羊，吃完羊还要吃他；但如果它们本来就是两个吃草的家伙，即便是站起来了，应该也不会改胃口吃肉的。
老伯特只是想搞搞清楚而已。
在听到这两个怪物开口说话之后，他甚至一度以为它们是人扮的。
但接着那个王都口音的金色短发小姑娘冲他说了一堆难懂的话，反而让老伯特觉得这两个兽头人身的家伙有什么阴谋。
“它们到底是什么呀？”老伯特问新来的两个姑娘。
莱芙一看到魔术师便想到了后者曾经将这些半人半兽的脑袋当成了头套，正想借用这个说辞，才刚张嘴便被魔术师抢了话。
“老爷子，那还用问，他们当然是人了。只不过戴着头套而已。”魔术师笑嘻嘻地摆出当街卖艺的架势来，只不过这回他的观众比往常少多了。
“头套，你说那是头套？”老伯特将信将疑。
人总是试图用已知的事物去推测未知的东西，好比魔术师在表演的时候用过动物模样的道具，因此一开始在见到这些怪物的时候很自然地便将它们当成了扮成动物取乐的人。而对老伯特而言，“戴着奇怪帽子的人”要比“神秘怪物”好接受得多。
“您总不会以为他们是牛羊吧，牛羊怎么会说话呢？您在同我开玩笑吗？“魔术师连声道，“他们不仅不是牛羊，是这片牧场的主人。”
“这……”老伯特本想让那些人揭下头套来看看才放心，但是一听魔术师提起这片牧场的私有属性，便不敢提了。他的羊偷吃了别人家的草，他本就理亏，若是还要怀疑这片牧场的主人，倒显得想要耍赖似的。
莱芙看着魔术师的背影，也不晓得他究竟站在哪一方。魔术师同艾德文斯坦利这两兄弟交情菲浅，和这些孩子的失踪案也脱不了关系；但是这个时候却在帮这些半人半兽解围。
“可是，我还记得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老伯特说，“我是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确是草场，但是最近一次，这里又没有草了……可是……”
老伯特还没说完，魔术师突然在他面前伸出细棍，挥舞了几下，但是细棍子在一番挥舞之后，依旧是那根棍子。
“您……您这是要做啥？”老伯特疑惑地看着魔术师。
“你注意到了吗？凝聚在这根棍子上，某种奇怪的东西正在发生——哦，是的，你看到的还是一根棍子，并没有变化，因为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您接下来便得仔细看了。”魔术师脸上闪过一阵尴尬，又挥动着棍子在老伯特面前转了几圈，突然从袖子里扯出一断彩绸，从彩绸中飞出了一只红肚子的小鸟。
伊莱娜疑惑地歪着脑袋，心道这魔术师身上居然还藏着她没翻出来的东西。
老伯特被那只突然出现的鸟吓了一跳。
“您刚才说，在这片草地出现之前，这儿原本是什么？”魔术师问。
“哦，是……是许多小丘……都是石头，”老伯特指向远处，“只有那条河一直没什么两样。”
“我是从王都来此的魔术师，在玩把戏的人里面，我可是很有名气的，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提姆·卡拉米’这个名字。”魔术师说着，又将彩绸叠成了一只兔子，“说来话长，这片草地就是我从别处变过来的。”
“你真厉害。”老伯特从魔术师手里接过那只绸兔子，绸兔子进了他的掌心，居然成了一只真兔子。
“咦。”魔术师有些惊讶，他身上可没有能藏一只真兔子的地方。
莱芙朝娜提雅维达望了一眼，后者面不改色。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没瞧出不对劲来……”伊莱娜走上前道，“要不要再做一遍。”
老伯特拎起兔耳朵，手中的兔子却突然又变成了一块散开的彩绸。
“了不起，真了不起，”老伯特夸赞道。
魔术师从老伯特手中接过彩绸，将它折起拆开，重复了几遍，兔子、公鸡、鲜花、肥鱼便渐次出现，魔术师惊讶非常，表面上却波澜不惊，显得十分高深莫测。
“太了不起了。”老伯特惊叹道，“不愧是来自王都的。说起王都，您……您见过大祭司吗？”
“见过。”魔术师道。他在这点上并没有撒谎，不过雪丽大祭司是为了失踪案才接见的他，并不是为了看他耍把戏的。不过之点想来并不需要特意提起。
“了不起。”老伯特露出信服的神色。或许是觉得一个随手就能变出小鸟和兔子来的魔术师，能把丘陵变成平坦的草地应该也不奇怪，更何况这个魔术师还是见过大祭司的。
莱芙向老伯特打听此地通往王都的路，得知王都在此地西北方向，需要三日的车程才可到达。
此地人烟稀少，除了老伯特一家之外，十里之内便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据说当地本就有些古怪恐怖的传闻，因而虽然水草丰美，却很少有人来此居住，莱芙心想也许这便是玩家选择将此地作为据点之一的原因所在。
即便这儿附近的人真得知了什么，消息也传不了多快。即便真有什么流言传出，一旦距离发生时间太久远，那么也就会变成奇谈怪闻的一类东西，传者不会信，听者更不会信。
老伯特离开的时候，羊群已经饱食了鲜嫩的牧草。面对草地上的一片狼藉，老牧人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提议明早去市镇上帮他们租车。
老牧人离开之后，羊小姐便搀着牛小姐走了。
魔术师还在摆弄着那块彩绸。
伊莱娜裹着莱芙给她的厚布，凑在魔术师身边细看，又让魔术师给她变了十几遍，却都没有看出破绽来。伊莱娜嘟着嘴，这一回她选择低下身子，从上往下观察魔术师的动作：“怎么可能？你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把这么多东西藏起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可是看家本领，”魔术师道，“怎么能随便说呢？”
“对，你不用告诉我。”伊莱娜说，“只要是把戏，多试几遍我总能瞧出来的……继续……快继续……”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莱芙正想问娜提雅维达那块彩绸的变化是不是与她有关，娜提雅维达却先一步道：“骑士小姐，我也好冷。”
伊莱娜望过来一眼，接着很快又被魔术师手心里的变化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很冷吗？”莱芙握住了娜提雅维达的手，后者的掌心温热。
“好冷。”娜提雅维达点点头。
莱芙目光上移，看着娜提雅维达的衣服，相当厚实。比起他们进魔术师柜子的那日，今日还相对要暖和一些。这身打扮在那一日都不嫌冷，此时就更不应该嫌冷。不过娜提雅维达刚给她生了个蛋不久，产后怕冷也是可以理解的，莱芙这般说服了自己。
“若是今晚没有骑士小姐抱着我，恐怕会冷得睡不着呢。”娜提雅维达说。
莱芙道：“我们一会儿多搬几个火炉，做不到加热整片草场，保持睡觉的地方的温度，还是可以的。我还带了许多布，呆会儿就分下去……”
“骑士小姐，这次的任务可算完成得差不多了？”娜提雅维达问。
“应该算是吧。”莱芙想了想，“等到将这些孩子们送回去，再把艾德文和斯坦利……”
“我有点期待下一式‘屠龙’会是什么内容了。”娜提雅维达道，“骑士小姐知道吗？”
“不知道。”莱芙有点想将手抽出来了，但是娜提雅维达抓得很紧。
“骑士小姐没有骗我吧？”娜提雅维达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是真的不知道。”莱芙特意打开系统背包，把《屠龙手册》翻了一遍，确定没有新的章节更新。她其实也非常好奇下一式，说不定比娜提雅维达还要更想知道。
连蛋都已经生了，这么艰巨的考验她都完成了，还会怕别的吗？然而莱芙却很担心之后会出现比生蛋更糟糕的招式，不过她也想象不出更糟糕的招式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骑士小姐答应了，手册上的内容，您是要一项一项陪我完成的。”娜提雅维达道，“可不要赖账。”
“如果最后一招是要杀了你怎么办？毕竟这是《屠龙手册》。”莱芙说。
“如果骑士小姐想要我的命的话，那也可以。”娜提雅维达毫不在意地说，“随时可以把命给您，只怕您的砍刀还是不够结实，若是碰断了，您会伤心呢。”
“不要随便拿命开玩笑。”莱芙道。
莱芙、娜提雅维达和麦妮住一处小棚，孩子们住一个较大的棚；至于魔术师，尽管他辩称只是受到利用，并无意害人，但还是主动让伊莱娜捆上了手脚，同艾德文和斯坦利住在库房中，库房与半人半兽们的住所毗邻。
草场上原本分布零散的火炉，现在几乎全部集中于这三处附近，倒也能抵抗住冬夜的寒气。
“骑士小姐似乎在担心些什么。”娜提雅维达问。
“没什么要紧的。”莱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是麦妮回来了。
娜提雅维达恢复了成年女子的样子，麦妮也成了老太太，唯独她还是一个半大孩子的模样。
莱芙看向麦妮时候，便不由得带了一点讨好之色：“麦妮奶奶，还童药的解法……”
麦妮坐下来，好整以瑕地理了理衣摆，道：“很贵的。”
莱芙这回学乖了：“有便宜的吗？”
“这回只有贵的。”麦妮道，“小莱芙，你该知道，决定一样东西价格的有许多因素，若是我知道有人无论如何也需要某样商品的话，那么对于那人而言，这件商品标上天价也不为过。我是真的怕你付不起。”
“有多贵？您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付不起？”莱芙道。
“这个么，我想小莱芙身上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一个魔龙疍当代价怎么样？”麦妮说，“我还可以将上次同你提过的那些和魔龙有关的商品全部打包给你，如何？”
“如果没有魔龙蛋，我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莱芙道。
“骑士小姐可以用来学着怎么养我，毕竟我也还小呢。”娜提雅维达道。
在一开始意识到强大的魔龙疑似处于年轻而幼稚的少女时期，又被魔龙半真半假地叫上一声“姐姐”之后，莱芙的自信心有所膨胀，甚至偶尔还会控制不住地飘飘然起来。但是这时候刚好提到魔龙蛋，娜提雅维达又这样说，在莱芙听来，便觉得自己不免有欺负了小动物的嫌疑。
莱芙扭过头，瞥了娜提雅维达一眼。
“咦，”娜提雅维达的两只手夹在莱芙的肋下，全然将小个头的骑士姑娘当成了一个暖手的小炉子，“骑士小姐您这样看我做什么？倒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似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莱芙心想，娜提雅维达年纪再大、再厉害，终究只是一只野生动物而已。无论怎么看，她终归是搞大了娜提雅维达的肚子，从这种角度而言，的确是她这个人类恃强凌弱了。
“突然这样。”娜提雅维达说，“骑士小姐难不成是又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或许是为了表示愤怒，魔龙蛋“嘭嘭”地撞着地。
莱芙只得再补上一句：“我是不会拿蛋去交换东西的。”
“不换就不换。”麦妮用安慰的口气说，“小莱芙你现在这样，其实也挺不错的，虽然年纪变小了一点。不过不急。”
“麦妮说得也很有道理。人类总是觉得年轻一些才好，骑士小姐再长个几年，个头也就长回来了。”娜提雅维达揉揉莱芙的脑袋，“没有什么好急的。”
“长个几年？……我可等不了几年那么久，我还有好多事，这个样子根本就做不成。”莱芙心想她还要对抗玩家，又要养蛋，此外还要应付魔龙，无论如何，维持一副孩子的样子都大大不方便，“我怎么不急，我可急了——非得是魔龙蛋吗，难道不能换别的，比如金币之类的。”
麦妮与娜提雅维达对视一眼，像是约定了什么似的，不理会她了。
麦妮躺下，往莱芙脚边一靠。
莱芙下意识地往娜提雅维达的怀里缩去。
“这样不也很好吗？”娜提雅维达轻轻地蹭了蹭莱芙的发顶，“骑士小姐再多做几年小孩子也不为过。什么任务，什么使命，什么‘玩家’……骑士小姐不必总想着冲在前头的，只要懂得在害怕的时候往后缩便好了，我也好，其余人也罢，总有人能护住您的……”
“可是我已经当了好久的小孩子了。”莱芙穿越之前本来就年纪不大，穿越之后又是从婴儿开始，“好不容易长到这个年纪。再倒退几岁，那我什么时候能做大人？”
“不过是做了十几年的小孩子而已，再多做几年又何妨？”娜提雅维达道，“而且老是吃不饱穿不暖，担惊受怕，还要受人欺负，骑士小姐曾经过的是这样可怜的日子，怎么能算是当小孩子呢？反正骑士小姐暂时也不愿意同我成婚，那我从现在开始将您养大，也不错。”
莱芙心想除非她答应立刻成婚，否则说一千道一万，娜提雅维达还是宁可她不恢复。说不定还希望她变得再小一点，变成一手能握住的大小，当成布娃娃，再来玩换装的游戏。
要是麦妮与娜提雅维达同气连枝，恐怕她是恢复无望了。不过麦妮并不是应声虫一类的人物，并不是完全没有说动的可能性。
麦妮掀开上唇，露出空空的牙床，打了一个哈欠。
“您给我吃的还童药，那的确就是货真价实的还童药吧。不是只能改变人的样貌到年轻时的样子，而是真的能让人完完全全地变成一个年轻的人。”莱芙道，“在传说中，有人用寿命作为交换代价，向游巫换取商品，留下的寿命，让游巫得以永葆青春。这药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唔。”麦妮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细缝来，“交易寿命倒也没有那么容易，不过药效确实如你所言。
“既然有还童药，麦妮奶奶您为何不肯保持年轻美丽的样子？”莱芙道，“我想您可以认同我想恢复原样的心情。”
“年少为美，年老为丑，这不过是世人对外在的庸俗评价而已。”麦妮提起了一侧嘴角，斑点遍布的棕色皮肤皱了起来，像一块吸饱了锅底油腻的抹布，“我曾经也是很注重保持年轻样子的，据说这样容易让顾客喜欢，然后之后我发现……”
娜提雅维达轻笑一声。
麦妮不吭声了，似乎不打算再说下去。
“之后如何？”莱芙道，“年轻也会带来许多不方便吧，您经历过，一定懂得。”
“倒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我发现那些喜欢我青春少艾的顾客，在付账单的时候也并不更积极主动。既然年轻和讨人喜欢不能让我得利，我又何苦来哉……还不如将这药卖出去，能赚一笔是一笔……”麦妮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抓，翻了个身，语气里带了丝困意，又带了若有若无的一点揶揄，“若是有像小莱芙这样需要后悔药的……还能赚来两笔呢……”
“麦妮奶奶。”莱芙唤了一声。
麦妮不应。
“您不会就这样睡着了吧？”莱芙伸出一只手，试图推一下麦妮的背。
娜提雅维达道：“骑士小姐不怕游巫衣袍上沾了一碰就要变青蛙的药吗？”见莱芙似乎真的被吓唬住了，淡笑道，“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这片与世隔绝的草场里，空气一向相当干净，这回周围的火炉摆得多了，烟尘气便大了许多。莱芙觉得鼻子痒痒的，似乎有什么粉末状的东西沾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小了一码的手，努力忽略膈应感。就算是在应战玩家的时候显得很不可靠，就算是龙蛋里的小女孩孵出来之后嫌她不够成熟……至少她现在没有小到妨碍她握刀的份上。
莱芙是个擅长自我开解的人，很快便接受了暂时恢复不了的现实。就算是变小了一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甚至开始考虑如何将这种说不出多好的现状化为优势……像是做衣服的时候可以省些料子之类的。
在淡淡的柠檬草香气中，困意袭来，莱芙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夜渐深，她的四肢渐渐变长，原本嫌宽松的衣服，也开始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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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巫：本章是一笔27个晋江币的买卖，就和30个晋江币的买卖差不多。也就是说，差不多就是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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